夙寒声低估了此番凤凰骨发作的程度——前世那火只是在他身上寸寸燃烧, 并未连绵到外?面;这次却是发了疯似的想要烧遍千里。
挺好的。
夙寒声混混沌沌地想,希望这次能彻底死透,最好能挫骨扬灰和烂泥混在一起,不要再重走一遭那腐烂到地狱的人生了。
耳畔是火焰吞没四周的声音, 夙寒声蜷缩在崇珏的素袍上——那似乎是件法衣, 竟然被凤凰骨火烧成这样也?没有?丝毫损毁。
淡淡菩提花香萦在鼻息。
夙寒声头昏眼晕, 半张脸歪在素袍中?,恍惚中?似乎又?瞧见了崇珏。
只是这次的崇珏却是一袭雪白袈裟,凭空出现火海中?后, 周遭的狰狞火舌疯狂跳跃一瞬,似乎在震慑他。
崇珏冷淡一瞥。
火舌一僵,竟是被吓到了。
一身雪白袈裟的男人缓步而来,每进一步、那火便畏惧地退一步,等他走至床榻边时,偌大落梧斋的骨火彻底缩回夙寒声体内的凤凰骨中?。
夙寒声烧得神智昏沉, 茫然看着崇珏,还以为又?是幻觉。
脑子几乎被烧得犹如勾了芡, 无法思考,他只懵里懵懂地抱紧身下的衣裳,似乎害怕被抢走。
凤凰骨虽然蛰伏回去?,但这次太过凶险,若不及时镇压,恐怕随时都有?危险。
崇珏坐到床榻边,朝角落里的夙寒声一招手。
“来。”
夙寒声抱着衣裳更紧了,眼眶通红地呢喃道:“不、不给,抢了就、就是我的。”
崇珏:“……”
夙寒声的眼瞳中?火焰未退。
凤凰骨仍在虎视眈眈,只等崇珏一离开便卷土重来。
崇珏似乎叹息了一声。
他信手一招,夙寒声身躯猛地浮空,随着惊呼一声跌到崇珏身边。
夙寒声赶忙扑腾,脑子根本无法思考,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抱着那散乱的衣裳又?凶巴巴地嗅了一口,妄图让崇珏尴尬,顺利逼退他。
崇珏:“?”
见崇珏不为所动,夙寒声又?龇着虎牙,恶狠狠地连嗅八口。
崇珏:“……”
崇珏不太懂如今年轻人的行为举止,只当夙寒声是烧糊涂了,伸手轻轻在少年滚烫的眉心一点。
正要将灵力输进识海,夙寒声却贪恋那点凉意,两?只爪子一把抱住面前的手臂,亲昵地将滚烫脸颊在崇珏手腕内侧轻轻一蹭。
崇珏手倏地顿住。
“叔父……”
“崇、崇珏。”
夙寒声像是喝醉似的,一会叫“叔父”,一会又?大逆不道对世尊直呼其名,甚至好像还说了句拂戾族的话?,叽叽咕咕的也?不知在骂什么。
崇珏微微敛眸,掌心青色灵力缓缓凝结,围着虚空一点不住旋转。
很快,掌心凭空出现一枚半环玉佩。
若是此时夙寒声还清醒着,一眼便能认出,这块玉便是前世崇珏送他佩戴在腰间的那块。
只不过前世那枚玉佩的一道细微裂痕是在左边,今世却是右边。
崇珏眸瞳清寂,动作轻缓地屈指一弹。
半环玉轻轻飘至夙寒声的丹田处,随着青光一闪而逝,半环玉悄无声息融入夙寒声的内府。
刹那间,那经脉中?燃烧着的凤凰骨火像是滚烫入海,轰然一声消散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伤痕累累遍布焦痕的内府。
夙寒声本还在抱着崇珏的手汲取凉意,识海轰然炸开后,呜咽一声,不情不愿地昏睡过去?。
崇珏将手抽出,手腕内侧已被夙寒声的脸烫得微红。
他的面容似乎又?年轻了些,垂着眼注视夙寒声的睡颜许久,才起身欲走。
只是刚要离开时,崇珏视线又?落在夙寒声紧紧抱着的素袍上,眸中?闪现一抹一言难尽的复杂。
这孩子……
万不要再走上什么不正经的歧途才好。
***
落梧斋骤然起火,不到半个时辰火舌又?瞬间消退的事,一夜之间传遍偌大学宫。
常年在应煦宗养病的夙少君本就神秘莫测,刚入学就因拳打脚踢赵与辞赛霸王、备受须弥山世尊宠爱而远近闻名。
如今可倒好,入学礼刚过,斋舍就差点烧了。
众学子对夙寒声更感兴趣。
只是此时的“赛霸王”却成了病猫,恹恹躺在徐南衔的斋舍床榻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徐南衔昨日受了惊吓,守在夙寒声身边一整夜都未合眼,晨起早课都没去?,恨不得把夙寒声揣兜里,不肯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吃蜜饯?”
凤凰骨前所未有?地凶悍,夙寒声根骨间的热意一时半会消散不了,发着高烧恹恹躺在遮光床幔中?,轻轻摇头。
“不吃。”
徐南衔拿湿帕子擦了擦他额角的汗,眉头紧紧皱起。
那跗骨毒太古怪也?不敢将灵力往灵脉中?输,只能引着一旁千年崔嵬芝的寒意往床幔中?灌,妄图让夙寒声好受些。
夙寒声不想徐南衔担忧,强提起精神来:“庄师兄呢,怎么不见他?”
徐南衔道:“不知,昨日你脱险后他便匆匆忙忙离开,不知去?哪里了。”
夙寒声“嗯”了声。
徐南衔又?给他喂了几颗崔嵬芝灵丹,似乎想借着喋喋不休来驱散心中?焦躁。
“要再吃点灵丹吗?千年崔嵬芝好像有?点用?
“这毒也?太霸道了,整个落梧斋几乎被那火烧得一干二净,还好世尊及时赶到。
“听说闻道祭十?三层有?一棵不烬草,我到时直奔秘境十?三层,你修为弱就在三层以下溜达就行。”
乍一听到“十?三层”,病怏怏的夙寒声回光返照似的,一把抬起手死死抓住徐南衔的手,奋力道:“不……不去?!”
“秘境有?十?五层,我修为已至元婴,去?个十?三层不会有?危险。”
夙寒声眼眶通红,仍奋力撑起身体想要去?抓他:“师兄!不去?十?三层!”
徐南衔赶忙将他扶回去?,也?没和一个病秧子唱反调。
“好好好,不去?不去?,好好躺着,别乱动。”
夙寒声含着泪躺回去?,却魔怔似的,还在喃喃低语“不去?十?三层”,哪怕陷入梦乡也?会时不时蹦出一句,似乎陷入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中?。
徐南衔摸了摸他的额头,仍然滚烫。
这小兔崽子本来脑子就不好使,徐南衔怕他烧出个好歹来,正在思考要不要去?悬壶斋找人来瞧瞧,却听屋舍外?有?人传音而来。
“徐师兄安好,我是悬壶斋的宫芙蕖。”
徐南衔一听,快步走出斋舍。
樟树荫下,宫芙蕖和一个面覆白纱的女修长身玉立,朝徐南衔微微一福身。
“徐师兄。”
徐南衔没上过悬壶斋的课,只是瞧宫芙蕖身侧的女修身影倩倩,惊鸿艳影,又?是覆面的打扮,便知晓她正是上苑州周真人的徒弟。
——小医仙,周姑射。
据说小医仙六岁时便将上苑州藏书楼中?的所有?医书倒背如流,七岁行医后妙手回春,一眼便能瞧出病症,堪称天纵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