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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凰引(115)

其实楚翩翩并未说错,在沈铭气郁之时,北曲的绾月楼歌舞正欢。

花台曲乐靡靡,男装美人在一群士兵间妖娆而舞,姿态媚浪,台下气氛火热,不断有豪客抛银打赏,鸨母乐得喜笑颜开。

李睿在楼上的厢房观了片刻,对陆九郎拂然不悦,“这就是你想让我瞧的?堂里子的事也指望我插手?荒唐!”

陆九郎明白不易说动,低声下气道,“殿下,韩家才受了敕封,堂子里仿四品宣威将军亵弄,伤的是朝廷的体面。”

李睿也知不成样,没好气道,“那又如何,将三曲给封了?让官府大张旗鼓的禁舞?滑天下之大稽。韩家的上书已复,寿昌节后韩家女归返河西,这股淫风自然就散了,用得着你操心!”

陆九郎依然坚持,“殿下可知平康坊为何大兴此风?是有人故意而为。”

李睿一怔,给指见台下一名叫得最响的豪客,愕然道,“吐蕃的达枷王子?”

陆九郎眸光冰寒,“正是达枷不断打赏,豪掷千金,一力将此风掀起。他曾败在韩将军手下,故意以如此恶毒的手段羞辱。韩家守的是朝廷疆土,韩将军得河西万民敬爱,却被敌人在长安煽动民众羞辱,一旦传到西北,边地的百姓会如何看待朝廷?”

李睿没想到还有内情,见达枷一副得意骄狂之态,不禁动了憎怒,“一群腌脏东西,会谈多日毫无诚意,不必再枉费口舌,等回宫禀过父皇,让他们滚离长安!”

不等陆九郎开口,李睿又道,“此事虽然不妥,我身为皇子也不好插手风月之地,而你更当避嫌,如此介怀,难道还心怀旧主?”

陆九郎单膝跪地,俯下身形,“属下不敢,只是我蒙殿下之恩,受了她三箭救命,公主也因此而移恨,若是无动于衷,与狼心狗肺何异?”

李睿方要敲打几句,突然底下骚乱起来,一个青年冲进堂内,与达枷王子动了手。

达枷有勇士随行,那青年也带了护卫,两方扭打成一团,堂内登时大乱,宾客纷纷出逃。

李睿认出来者是韩昭文的妻弟,必是知晓了达枷的作为,过来寻仇了。韩家正得圣眷,吐蕃王子是外使,哪一边受伤都很麻烦,无法不管,只有让随身的武士下去平息。

陆九郎一声不响,继续跪着。

李睿踱了两圈,心底十分恼火,才驳了陆九郎,当下就出了事。韩家既已得知,一旦怒而上书,百官又要纷议,于是吩咐,“你将韩家人送回去,好生安抚几句,告诉他们绾月楼会封禁一阵,不必再节外生枝。”

陆九郎没什么神情,领命下去了。

司湛出奇不意的击中达枷,也给其他的蕃将围殴,哪怕宫侍出面隔开,他仍要奋不顾身的冲过去,恨不能咬下敌人的肉。

然而陆九郎一把挟住他,将他带出去塞进一辆马车,叱唤车夫驶向了韩府。

司湛愤怒之极,给他的长臂按住动弹不得,气得大骂,“滚开!都怪你这混仗!就是你害得将军声名受损!”

陆九郎也不吭声,脸腮绷得极紧。

司湛挨打时不肯退,这会越想越气,到底还是个少年,眼泪没能忍住,“将军在阵上杀了多少蕃兵,受过多少伤!她是真正的英雄,是河西人的骄傲!哪怕你背叛韩家,她也不说你的坏,还救了你的命!你们就任她这样给人污辱——”

司湛说不下去了,气恨又委屈,抑不住的哭起来。

陆九郎将他的头按在肩窝,沉默的听少年悲愤的啜泣,马车一路前行,等到了韩府,司湛的眼泪也收了,他自觉在敌人面前失了态,悻悻跳下车,冲进了府门。

陆九郎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大步离去,没入了黑暗。

第92章 欢情薄

◎你很想他们?现在不比那时风光多了?◎

司湛哪会知道北曲的各种糟污,还是韩府的护卫听了流言,打探后才知晓。

他没告诉韩氏兄妹就冲动行事,既没能痛殴达枷,自己还落了伤,被韩昭文训斥一顿,更觉得无颜见自家将军,次日晨起犹豫了半晌,还是灰溜溜的去了武场。

韩明铮见他额头青了一块,也不问缘由,“伤了哪里?”

司湛讪讪道,“中了两拳,没什么大碍,左肩略有扭伤。”

韩明铮抬手转动他的臂,见筋骨尚好,方道,“还算知道分寸,没带刀枪出去,五日内不必操训,伤愈了再练。”

司湛耷着脑袋应了,帮她拾起刀枪放回兵器架,意外发现一杆长枪从中折了。

韩明铮轻描淡写,“习练时不留神劈断了,扔了吧。”

这种枪杆是徽州牛筋木的,木质极其坚韧,耐得住刀砍斧斫,不知多大的力道才会劈折,司湛正纳闷,忽然想起将军从聂府回来后就不再出门,顿时明白了。

他越想越酸楚,难忍怨忿,“都是姓陆的连累了将军,狼心狗肺的家伙,昨夜他也在绾月楼,不去揍蕃人,只拦着我不放。”

韩明铮沉默片刻,“陆九郎大约也难,不必将事情看得太重,等回了河西,我会在战场上教训敌人。”

司湛恨恨道,“他难什么,不是正当得意,听说抄家都抄得手软。”

韩明铮淡道,“长安是天子之地,权贵如云,我是韩家女尚且如此,他身后毫无倚仗,何以立足?唯有凶狠才能得势,代价是八方树敌,多少人在等他粉身碎骨,同他计较什么呢。”

司湛听出话里的意味,不免疑惑起来,“陆九郎到底是好是坏?”

韩明铮停了一刹,“他是一头狼,又凶又刁,泼顽狡劣,谁遇上都要吃亏,不是好东西。”

她虽是这样说,却又轻浅一笑,宛如风中开了一朵花,寂淡又温柔。

同一时刻,隔墙的陆府后院楼阁空静,雕窗密掩,忽然楼下响起了叫唤。

石头养了一阵伤,大鱼大肉不断,仆人殷勤小意的侍奉,恨不得如厕都有人抬去,足足长壮了一圈,实在闲得无聊,到后院来寻陆九郎。

他喊了几声,陆九郎从楼里出来了,只是面色不大好。

石头半点不怕,只觉纳闷,“九郎今日怎么不出门了,学大姑娘养胎?”

陆九郎提起一脚,石头跳身躲过,二人是嬉闹惯的,这一次陆九郎却没有追撵。

石头更纳罕了,蹲在他身边,见他指节淤紫溃破,讶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陆九郎敷衍道,“不留意捶了一下。”

石头赶紧去前院取了药粉,唠叨着给他裹伤。

陆九郎盯着池塘,心思不知飘到何处,直到石头一句话才还回过魂,“你要什么?”

石头重复了一遍,“九郎得的赏赐给几样好的,我想拿去跟将军和司小哥致谢。”

陆九郎不置可否,“去找纪远,看上的随便拿,但韩家哪缺这些,不会收的。”

石头眨巴着眼,“我知道将军不缺,就是个心意,还想捎几件给伍摧他们,不然等人离开长安,以后哪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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