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严一下就笑了,连连点头,“唉,好,不忙不忙。”
这顿午饭,江浩严吃得又开心又惶恐。
开心当然是因为跟儿子一起吃饭,他恍然想到,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温馨地跟儿子一起吃饭了,或许年纪上来了,他竟然感动眼眶发酸。
许多愧欠的言语卡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口,只能用笑面向儿子。
惶恐是因为陶澜的态度,这个一向厌恶他和儿子的太子,不仅给他儿子夹菜,对他儿子的口味爱好比他还了解不说,竟然还给他倒酒了。
午饭吃完,陶澜还送了两瓶好酒给他,让他带回去和家里的江绍光等人一起喝。
江浩严走得时候很恍惚,但走得很快,他迫不及待地要回去把这两瓶酒给江绍光他们,并把今日所见所闻告诉他们,想看他们的反应。
他走后,江怀黎看向陶澜,目露审视。
陶澜被他这双清冷好看的眼睛看得心虚,问:“怀黎,怎么了?”
江怀黎:“你对父亲怎么是这样的态度?”
陶澜眨了眨眼,“江大人是我岳丈啊,我这样不是正常的吗?”
江怀黎直抓关键,“他是我父亲,你想给我当爹,他不是你臆想中的敌人吗?”
陶澜:“……”
陶澜以实际行动证明,他对岳丈没有敌意。每次江浩严来,他态度都非常好,别说江浩严担心的九十九条意见没有,还时常问他工作压力大不大,要不要减负。
有时候他还特意让江浩严来东宫,假公济私,留他在这里用饭,可以说对他比亲爹还好。
——他每次去看皇上,都是江怀黎提醒的,从没这么主动过。
慢慢地,连江浩严都在怀疑,他之前是不是误会陶澜了,陶澜真的是个好儿婿?
两边相处和谐,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又要一切从简,很顺利地就准备好了,顺利轻松得整个礼部都有点怀疑是不是有大招在等着他们。
唯一的一点阻碍,是朝臣对于江怀黎做皇后的异议。
不过很快这点又被尚源大师解决了,他说江怀黎身怀大气运,旺家旺国。
很多人都信了,要不然怎么他嫁给陶澜后,这个以前都没人想过的王爷就要成皇上了?
再次见到尚源大师时,江怀黎直言:“大师,你是不是被太子威胁了?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陶澜:“……”
尚源大师:“……”
尚源大师小心看了陶澜一眼,忙说:“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江怀黎更怀疑了,他觉得尚源大师才像是江鸿说的工具人,不过是陶澜的。陶澜哪里需要就把他叫过来用一下,夺嫡的关键时刻是,封后大典也是。
陶澜面露无辜和委屈,“我在怀黎心中竟是这样的人?”
尚源大师赶紧说:“没有威胁。太子本就是天命所归,等他成了天子会更加明显,一切皆会如他所想。太子妃本就是气运之子,和太子在一起,万事顺通。”
陶澜咳了两声。
尚源大师立即闭嘴并告辞了。
江怀黎若有所思。
当晚他不仅记下了当天陶澜的话,也把尚源大师的话记下了。
在登基前一晚,陶澜去看皇上。
皇上把一切都交代好后,身体非但没好转,还每况愈下。他这个年纪,很久不能下床活动,身体各项机能迅速退化,连坐都不能坐了。
他来时,李公公正端着水盆从房间出来。
乐康小跑到他身边,小声跟他说:“师父,太子想跟皇上说几句父子间的贴心话。”
李公公抬眼看向静立在前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太子,略一躬身,挥手带走了房间内所有的宫女和太监。
陶澜这才进去。他又重新给皇上汇报了一遍他登基后的主要安排,“皇后为太后,怀黎为新……”
“江昭容……”皇上开口打断他。
陶澜道:“父皇放心,我知道你宠爱江昭容,以后就算明王做出什么事,我也会保住她太妃的位置,不会对她怎么样。”
“殉葬。”皇上补上没说完的话。
陶澜坐在床边静默无言。
皇上没听到他的应诺,转头艰难地看向他。
他躺在床上,看陶澜要用仰望的姿势,或许是这个原因,他看到的陶澜有些陌生,这个陌生沉默的人,竟让他无端生出一丝害怕。
为了压下这份弱势的害怕,他又强硬地说了一遍,用命令的语气,“让江昭容给朕陪葬。”
陶澜叹了口气,“父皇可是还在介意江昭容是否生下龙种的事?”
皇上没说话,刚才那一句强硬的命令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他需要缓缓,但他显然是介意的。
这种事没人能不介意。
陶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又问:“父皇是觉得,你一直很宠爱江昭容,江昭容应该也很爱你才对,她竟然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损害了你的权威?”
皇上蜡黄的脸看起来更恐怖了。
“这事我倒是知道一点,为了让父皇死得瞑目,我来告诉父皇吧。”陶澜孝顺地说。
皇上紧紧盯着他,“你……你查到了?”
这确实是皇上死前最在意的事,他想伸手抓住陶澜的胳膊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可惜他的手没能抬起来。
陶澜看到了,他说:“父皇别急,我这就告诉你。”
他没让皇上多等,立即倾身到皇上耳边说了什么。
灯火通明的房间里,两张脸靠的很近,一张干枯褶皱,一张年轻明媚,在暖黄的灯光照耀下,年轻的更好看,年老的更蜡黄。
随着年轻之人的轻声诉说,年老之人的生机像是被抽走了,他的眼睛瞪大,呼吸急促,浑身颤抖,张口想要说话,从嘴里涌出来的却是一滩血。
陶澜坐直身体欣赏了一会儿他的模样,又好心道:“哦,父皇是不是还好奇,当年我母妃身上的毒到底是谁下的?”
不知道是不是睁太大的原因,皇上眼里出现了一层水雾,一张嘴又涌出一滩血。
“别急,父皇把皇位都给我了,我有什么不能告诉父皇的?只要是父皇想知道的,我一定都告诉父皇。”
陶澜说完,在皇上焦急又紧张地注视下,不急不缓地走到旁边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润嗓,直到喝完才过来。
“当时宫里不只一个后妃怀孕,后宫上下都非常注意,没人能轻易将对孕妇不利的毒物带进各位娘娘的宫里是不是?”
“父皇有没有想过,就算带来了,也很难送到娘娘的口中,除非娘娘主动配合。”
皇上茫然地看着他,又很焦急。
陶澜笑了笑,“是我母妃托江昭容给她带的。”
说完不顾皇上的反应,他摇了摇头,“皇后竟然没吃到这个劲爆大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