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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星星会说话(54)

两人在一片狼藉里相拥,就如同末日世界里寻不到栖息地的幸存者,只能依靠彼此的体温获取一点点温暖。

余愿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章书闻没有询问他发生了什么,牵着他坐到床上,刚转过身,手就被余愿握住了。

余愿无措的神情如蜜蜂的尾针扎进章书闻的心底,在这种情况下,章书闻哪怕怒火燎原也要保持平静。他想摸摸余愿的脸,颊肉上新鲜的指印让他的手转了个弯,放到了余愿的脑袋上,“我去关门。”

余愿这才不舍地放开他。

章书闻走过一地杂物,在路过团成团的纸巾处顿了下,上面沾染着白色的体液,意识到那是什么,他瞳孔一缩,自然蜷缩的十指骤然握住,手背上青筋浮动。

他无从去想象在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单单只是猜测着任何一种可能性,就足以让他丧失所有的理智。

章书闻闭了闭眼压下冲上心头的戾气,快速把门关了又折返。

巴掌大的元元因为受到过重击鼻口都出了血,龟壳也有深深的裂痕,已经无力回天。

章书闻没能回应余愿想他救元元的期望,让余愿跟元元做最后的道别,用纸盒子安顿好元元,又把余愿带到卫生间。

余愿的反应还是不大灵敏,章书闻搬了只小凳子让他坐好。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柔软的发丝,余愿很乖地垂着脑袋闭着眼睛让哥哥帮他洗头。章书闻小心地避开耳朵,指腹细致地揉搓着发根。

泡沫被冲进下水道,余愿的头发淅淅沥沥往下淌水。

章书闻拿掌心扶起余愿的脸,用打湿的毛巾轻拭余愿的皮肤,一寸寸擦得很仔细,动作却又很轻柔。擦到指印时,他的唇峰抿紧,深吸一口气后才能继续。

“我就在外面。”章书闻望着捏在他衣角上的手,低声说。

余愿却只是看着他,润泽的眼睛湿漉漉的,有委屈,也有慌乱,好像只要章书闻离开这里他就会害怕得把自己缩起来。

狭小的卫生间里,水流哗哗流淌,章书闻穿戴整齐地替余愿冲澡。

余愿已经快十六岁了,身量纤瘦,五官灵巧,这是章书闻第一次脱离兄长的身份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余愿的样貌。

水汽氤氲里,余愿眉眼清秀,鼻子小巧挺翘,一张任何人瞧了都不可以否认好样貌的脸蛋——而在这个世道上,没有自保能力的漂亮未必是好事一桩。

章书闻咬了咬牙,快速替余愿擦干身体穿衣。

他自己身上全湿透了,可余愿又离不开人,只好让余愿站在门口等他。

楼下是嘈杂的人声,屋子里却没有人开口说话。余愿望着水幕里章书闻的背脊,那是一种近乎于虔诚的眼神,与此同时,他本不该接触到的画面也在他脑海里翻滚着,纠缠的身躯、时高时低的叫声......

那个余愿排斥的、恐惧的陌生领域,如果当对象转换为章书闻,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有什么东西在这个不算美好的夜晚里悄悄萌芽,是蜗牛探索未知世界的柔软触角,是少年懵懵懂懂还未成型的欲望,是毫不避讳的靠近,是本能反应的追逐,是千千万万的拥抱,是在往后很多年回想起来,才会发现原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窗外秋风萧瑟,这一年的冬天似乎会来得早一些。

屋子里还是凌乱不堪,章书闻只将一地的玻璃碎屑扫起就拥着余愿入睡。

两人的四肢如同海底世界的水草密不可分地紧缠着,连呼吸都是同频。

余愿的脸颊蹭在章书闻的颈窝,他像小狗一样嗅着从哥哥身上散发出来的沐浴露的味道,目不转睛地盯着哥哥的下颌角。

章书闻闭着眼,却也感觉到了余愿过分专注的目光,他轻拍余愿的背,清冷的音色在黑暗里散发开来。

“睡吧,梦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元元被章书闻埋在了附近的一颗大树底下。

这只巴西龟在上一个夏日得到了余愿的垂怜,却没能迎来凛冽的冬天。

下过一场雨后,气温骤降,雨雾太大,工地被迫提早收工。

章书闻这几天时不时和刘成碰过面,刘成做贼心虚,没有像之前那样三番两次上前挑衅,就连工友都很是纳闷。

“阿成以前见了你恨不得冲上来和你干架,最近是怎么了,转性了?”

章书闻听过后笑笑没说什么,穿上烟灰色的冲锋衣,打伞走进凉丝丝的雨里。

老街出来营业的多数都是苦命人,有的是年轻那会遇人不淑被迫,有的是被纸醉金迷糊了眼行差踏错,有的是上了年纪在夜场混不下去只得接些便宜活.....

这是章书闻第二次踏足这里。

老街是灰色地带,这些年扫黄力度加大了,生意一年比一年差,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儿始终没有被关闭,一直以来也没有道路摄像头。

雨越下越大,连伞都遮不住了,章书闻走进老街时裤脚已经被打湿。

他独自一人很快就引起街边女人的注意,女人巧笑着招呼他,“小哥自个儿过来玩啊,全套两百做不做?”

女人二十来岁,这么冷的天还穿着粉色的紧身裙,只在外套裹了件外套。

章书闻将伞抬高了点,露出自己清俊的脸。他没回答女人的话,绕进小巷子里,女人在后头殷勤道:“你有相好了呀,别走啊,一百五,一百五来不来.....”

远方有幽微的光,章书闻收了伞,靠在屋檐,微仰着脸看雨丝像是细线在光里飘飘落下。

今晚有雨,“营业和觅食”的人屈指可数,整条巷子空荡荡的,只有雨声和雷声作伴。

刘成狎亵地往女人的胸脯揉去,“骚到没边了你。”

女人谄媚笑着,“成哥,下回还来。”

“再说吧。”刘成提着裤沿和女人分开,嘴里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小娘们,真带劲.....”

光被雨浇灭,长长的老街暗了下来,刘成骂骂咧咧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见到了雨夜里高挑的身影,吓了一跳,“我操,兄弟你谁啊?”

章书闻站直了,将冲锋衣的帽子拉下来。

“是你?”刘成呵笑,“好啊,你小子果然被我说中了,来这儿吃独食了吧,平时装得挺不错啊.....”

章书闻沉沉看着男人。

刘成竟有些打怵,搔搔鼻子大声壮胆,“看什么看,再看我让我叔让你滚蛋。”

章书闻面无表情地等刘成从他身旁走过。

刘成嗤的一声,“两个没爹没妈的小崽子,跟我斗......”

忽而之间,长柄的雨伞从后方死死地勒住刘成的脖子,刘成的声音戛然而止。

章书闻双臂展开,用尽全力地握紧雨伞的两端,将刘成往后扳。刘成张大了嘴,疯狂地扑棱着,手机摔到了地上,“章书闻!”

章书闻膝盖狠狠地撞到刘成的尾骨上,将人踹翻在地,天边一道闪电划过,与章书闻手中的电击棍同样的灿亮,也照亮章书闻那张无波无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