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书闻穿着剪裁得当的黑色西服,头发尽数梳到了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俊朗清冷的眉眼。挺阔熨帖的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细,身量越发如松柏般屹立,光影对他也有所偏爱,从他的背脊一路流下,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吻在他的脸颊。
即使在扎堆的俊男美女之中,章书闻依旧是最出色的那一个。在余愿的眼里,如果旁人是五彩斑斓的孔雀,那么他的哥哥就是一只浴火腾飞的凤凰,那是来自远古的生物,只有平分秋色的神灵才能与之并肩。
而余愿什么呢?在这炫目的光晕里,他变成了翩跹的蝴蝶、采粉的蜜蜂、碧绿的螳螂,是这世间随处可见、平平无奇的小小昆虫,被引诱着向光而行,却又畏惧光亮太强暴露出他的弱小。
“书闻,帮我打个领带行吗?”颀长的青年踏步而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弄不好。”
章书闻系好金属袖扣,看向跟前的李文轩,对方皱着眉,十分苦恼的模样。
队里互帮互助是常有的事情,彩排快开始了,章书闻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辨别为什么李文轩自己有搭档却要他帮忙。他三两下替对方打好领带,听见李文轩说:“你弟好像在看我们。”
余愿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章书闻。
无论是章书闻系袖扣的动作,还是替李文轩打领带的画面——漂亮的青年化身为罕见的雪色的白麒麟,和凤凰并肩立足,自成祥瑞。
余愿目光闪烁,明明触及的场景像根针一样扎进他的眼瞳,他却不懂得躲避,只直愣愣地望着。直到章书闻大步走到他眼前,他连眼睛都没动一下。
“愿愿?”章书闻握了下余愿的手,蹙眉,“怎么这么凉?”
余愿越过章书闻的肩头看跟上的李文轩。
“哈喽。”李文轩热情地跟余愿招了招手,“我是章书闻的队友,叫我文轩就好。”
余愿抿着唇没回应。李文轩也不觉得尴尬,提醒章书闻,“该集合了。”
章书闻说好,从包里拿出围巾给余愿围上。
负责把余愿带到观众席的队友走过来,“时间不够了,你赶紧去彩排吧。”
余愿虽然看似没什么异样,但章书闻还是有点不放心。林涵那边在催了,他不能影响大家的进度,只好快速对队友道:“那麻烦你了。”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章书闻袖口却忽地被拽住了。
余愿抓得很紧,嗫嚅地喊了声哥哥。
“书闻,快点过来。”搭档在催促了。
“就来。”章书闻看看队友,再看看余愿,“乖乖在观众席看表演,我很快就去找你。”
他不得已地拨了下余愿的手,很轻的一下。余愿却卸了全部的气力,瞬间就松开了五指,眼睁睁看着章书闻走进明晃晃的光里,去往另一个他永远都无法抵达的异世界。
余愿被带到观众席。
周围密密麻麻都是前来看晚会的学生,闹哄哄的。他和模特队的人坐在一块儿,大家知道他是章书闻的弟弟,对他颇为照顾,可惜的是,他没有办法应对太过于密集的搭话,很快的大家就把注意力转到其它地方去。
声浪一声大过一声,欢呼声、鼓掌声、尖叫声揉成一团,以绝对强势的力度冲进耳朵里。余愿像只听觉灵敏的猫,在众人欢喜鼓舞时,只有惶惶不安的份。
可以跟随哥哥进校园的兴奋被无助取代,他没能融入哥哥的生活,反而更加清晰地见识到他与哥哥的差距。
五彩的霓虹灯里,舞台上矫矫不群的章书闻接受如潮的赞赏,而余愿只能坐在台下仰望他的神明。
他是如此的虔诚,以至于不自觉地站起身想要靠近。
“不可以站起来,会挡到后面的人。”
余愿被扯着坐了回去,而章书闻已经走向幕布,留给他一个挺拔的背影。
“章书闻好帅啊!”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他有女朋友没有?”
“没有吧,主持人队的菲菲好像对他有点意思。”
“我看不止吧.....”
声嚣全都褪去,余愿焦躁地绞着手指,将脑袋埋得低低的。他深深嗅闻着围在颈脖的围巾,熟悉的干冽的清爽味道中突兀地夹杂着一缕香气,而章书闻从来不用香水点缀自己,不知道是从哪里沾染的陌生人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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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会结束后惯例是要去聚餐的。
章书闻带上了余愿。
二十来个青年围在两张桌子上热热闹闹地庆祝。
林涵举杯痛饮,揽住章书闻的肩膀,“章书闻,你一下台就有人跟我打听你,怎么样,你要是同意,我就把你联系方式推过去。”
章书闻笑笑,“师兄,别打趣我了。”
他重新坐下来,给余愿剥烤虾,仔细地挑了虾线,放到余愿的碗里。
众人又嘻嘻哈哈闹开了,非要给章书闻敬酒。
上回喝酒发生了件让章书闻永生难忘的事情,从那以后,他就决定往后绝不让自己再陷入不清醒的境地。他不好拂了队友的好意,只抿了一小口意思意思,其余的都偷偷倒到地上了。
李文轩坐他右边,凑过去低声说:“我看见了。”
章书闻心情还不错,回了对方一句,“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李文轩挑了下眉,看向那双沾了油腥的手,“你也给我剥只虾呗。”
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不管是李文轩开朗的性格,还是自然流露出的那种撒娇的口吻,都足以证明他绝对是家里宠爱长大的。
他对谁都这样,队里的人很吃他这一套。
李文轩说得小声,余愿还是听见了,猛然抬起眼睛来。
章书闻自认还没有跟李文轩熟稔到这种程度,笑了下,假装没听见,只拿了串虾放到李文轩的盘子里。
余愿又默默地垂下了眼帘。
“累了吗?”章书闻其实早就察觉到余愿低迷的情绪了,但这是队里第一次正式的活动,他不能缺席,眼见吃得也差不多了,他对林涵说:“师兄,我跟余愿先回去了。”
“这么早?”
章书闻拿纸巾擦干净手,“明天要早起。”
他的兼职五花八门,林涵一听也不好再留,说:“对了,下周末有个车展,我给你报了名。”
这是章书闻进入模特队最直接的目的,他跟林涵道了谢,带着余愿先行离开。
一月的风冷飕飕的,吹去一身烧烤味。
十一点的校道已经没什么人了,这里离学生公寓不是很远,章书闻和余愿走路回去。
余愿的手还是很凉,章书闻把他的手揣进了自己的兜里,温声问:“怎么不说话,今晚看表演不开心吗?”
余愿踩着被路灯拉长的章书闻的影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半晌才瓮声瓮气地说:“柠檬糖.....”
章书闻一怔,“太晚了,明天给你带好吗?”
余愿安静了许久,久到章书闻以为他不会回答,他才闷闷地说好。
但是他没告诉章书闻,其实那天的柠檬糖很酸,只因为那是哥哥给的所以他舍不得吐出来。他也不敢说,今天晚上他已经吃了很多柠檬糖,那么酸那么酸,酸到在他心里腐蚀出一个洞,风吹过去,空荡荡的,险些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