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上川近金口一开,已经明确下了指示:
要一起睡。
虽然形式不太正规,但从根本上说仍改变不了它是王令的基本属性,于是我只能默默将已经放下床的双脚收回来,贴着床沿躺倒。
上川近看见我终于躺下来,似乎踏实地松了口气,然后开始着手准备脱衣服,我一边一声不响地竖着耳朵听,一边提心吊胆生怕他会提出什么奇怪的要求。
然而上川近并没有说话,房间里唯一的声响就是他衣袍布料的徐徐摩擦和他不知因什么而有些急促微微喘息……
终于,上川近开口了,声音听着竟然有些自暴自弃:“这……这衣服是怎么弄的,我脱不下来!”
我侧过身,看着纠结于自己腰间那一团已经打成死结的衣带正满脸郁闷的高大男人,不禁产生了恍惚的错觉,仿佛眼前蹲着的一大只并不是什么王,而仅仅是个可怜可悲的智障儿童,于是,经过人界杀手经历而磨灭得几乎殆尽仅剩一丁点的神兽同情心开始泛滥,竟不由自主伸过手去帮他去解衣带。
被帮助的残障儿童很配合地舒展开上身,心安理得地支着脑袋低头看我,而因此形成了呼吸交错呼吸头抵着头的暧昧角度……
看着已经无药可救的衣带死结其实并不难解,我只用了几秒钟就轻松搞定,抬起头的瞬间正对上上川近一双黑亮的眼睛,似乎很专注的样子……
是在学习么?
考虑到以后类似的状况还有可能再次发生,而我可不想每次都这样不明不白地去帮人宽衣解带,于是我便将衣带又重新给他系上,放慢了手中的动作,示范道:
“嗯,你仔细看着……这个世界的衣服穿起来是很麻烦,要这样,再这样打个结……记住了么?下次不要弄错。”
我耐着性子将上川近的衣带拆了结结了拆两三遍,生怕他记不住,而这个不称职的学生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相比于衣带的系法似乎对我这个老师本人的关注度更高一些……
本来正在帮忙结衣带的双手突然被一个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住,我惊得迅速将手抽离出来,向后退了退拉开与上川近的距离。
上川近表情很受伤,我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下:“那个……现在学会了吗”
狭长的眼睛万分惨淡地低垂下去,上川近飞快地学着我刚刚的样子,将自己腰间的衣带打了个完美漂亮的结,又顺利拆开,然后有些负气地将外袍脱下扔到一旁钻进被子里,紧紧靠在里面背对着我,留给我一面宽敞的床位。
望着他宽阔而线条紧致的脊背,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在脑中一闪即过。
一百年前初为人形时,好像也这样和他同榻而眠过……
初为人时……哎,多久远的事了,又经过轮回又经过失忆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不过有一件小事我却没有忘记,当时自己也是将宫装的衣带系成了死结,还是上川近亲手帮我解开的。所以说这世上之事,因果相随因缘相报,谁又能说得清楚了呢?
如此看来的确如居元所言,我将好多东西都遗忘了呢……
心境有了变化,我看向上川近缩在角落里的背影感觉也有些不一样了。不论灵魂被分割还是被合并,都不是他的错,不是他们的错。
“嗯……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知道他还没睡,我开始没话找话。
上川近没反应。
“这边有很多东西你以前都没见过,会害怕吧?”
上川近依然没反应。
“没关系,我以后可以慢慢跟你讲,会一直保护你,所以不用担心。”
受了委屈的男人在我低软了八度的好言相劝中才勉强地转过来,他一转过来我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圣母玛利亚附体,因为男人正裹着被团一点点蹭过来,距离我越来越近,并且,相比于这个神奇世界的奇异故事们,他还是对“一起睡”之类的事更感兴趣……
于是,在他再次不经意间发出什么奇怪王令之前,我开始把睡觉之前的主题往一些有益身心健康的方向引导:
比如,这个世界的语言习惯。
“我们这里不习惯使用陈述句和祈使句,通常人们都会在句子后面加上疑问词,改成疑问句。”
“为什么?”上川近对这种奇怪的习俗表示疑惑。
“为了礼貌。”我平静道,“就比如刚才,你说‘所以要一起睡’这是不正确的,应该在后面加上‘可以吗’‘好吗’之类的……”
忽略掉对面两道愈发困惑的目光,我继续展开洗脑:“如果被询问的人说‘不好’或‘不可以’就不能再勉强,不能再对相同的问题不依不饶。要尊重他人的意愿,知道吗?”
上川近蹙眉思索了一会儿,才领悟地点点头,并迅速学会举一反三:
“就像这样?”上川近指了指我的手,“把你的手给我,可以吗?”
“不可以。”我微笑着回答,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和我盖一张被子,好吗?”
“不好。”我为上川近如此上道而感到欣慰,并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今后和他和谐相处的方式。
“我想把内袍也脱了不穿衣服睡,好吗?”
“不好。”
“是不是问过的问题就不能再问?”
“是。”
“摸摸你的头发,可以吗?”
“不可以。”
“那让我亲亲你,可以吗?”
“不可以!”= =
“那不让我抱着你睡,可以吗?”
“不可以……”话音还未落,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我便被对面的男人心满意足地一把揽进怀里,翻身压在身下!
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男人话语中耍的小伎俩,一种被欺骗的愤怒油然而生,刚要张口斥责,却见上川近一本正经地看着我极其认真地说:
“嗯,我尊重娘子的意愿。”
……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天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上川近只是紧紧搂着我无比香甜地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精神抖擞地看着一夜没合眼的我,还很好奇地询问我眼下的两片淡淡黑青是什么东西。
望着他纯洁无暇的目光,我默默将自己从他怀中挣脱出来,那顶了我整整一晚上的可怕东西才终于从我身上挪开……
一边穿衣服一边偷偷去看身后轻松愉悦的男人,我有些担忧,这男人怎么回事?难道没感觉吗?不会把自己憋坏吧……
“娘子。”我还在为君主的生理健康问题担心,上川近却突然轻声唤道,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我。“给我梳头,好吗?”
我的洗脑教育很成功,现在他说每一句话都会以征询的语气,不再有命令,不再有必不得已的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