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兽医冷冷地瞥了瞥妙妙仙人,那阴郁的目光简直可以将三伏天的太阳冻住,妙妙仙人讪讪地收回手,又窜到我跟前,掩着嘴悄声说:“薛石头还在生我的气呢,气我将迟儿扔在玄武村两年多没露过面,唉……都愿兮远仙人的玉琼酒太过醇香,我一时没忍住便贪了杯……”
我不理会妙妙仙人的碎碎念,只是一脸戒备地盯着薛兽医,一想起那天晚上他掷地有声的“杀之”,还有那向我射来的致命一箭,现在身上仍泛起一阵寒意。
“有劳薛先生了。”上川迟简单地回应了一句,虽然客气,但眼中有着明显的淡漠。而薛兽医也只是低垂着眼眸微微回了个礼便退了出去,虽然恭敬,但紧抿的嘴唇却掩饰不住那些许的不甘与怨愤。
我想起自己被土匪们掳走的那晚,看到这两个人最后的争执,若有所思地看向上川迟,心中满是疑惑。
那薛兽医并不想让上川迟接触我,何以如今他们又会出现在这里,陪着我一同赶往王都?妙妙仙人是上川迟的师傅,为什么昨天又要刻意将他支走,然后才告诉我云弄未死的消息?
正思索中,突然觉得头发一松,绑头发的破布条被人扔到一旁。我惊得一抬头,正对上铜镜里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媳妇,我帮你梳头好不好?”上川迟俊秀的小脸蛋垫在我肩膀上,无辜地眨眨眼,充满期待地望着我,令人不忍拒绝。
我瞪大眼盯着那俊脸看了许久,又想起当日那个喜欢搂着我脖子,在我身上粘来蹭去的乡下傻小子,再想想刚刚他对薛兽医说话时那雍容寡淡的神情,不禁在心里默默哀叹:
怎么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人都是这么难缠的主?不是长了一颗纯黑的心,就是天生的一张善变的脸,要么就是不男不女一身高深仙术的绝色妖精,总之就没一个省油的!
上川迟看我不说话,权当作默许,兴高采烈地揽过我齐腰的长发鼓捣起来,这天生就不是伺候人的尊贵王子左一下右一下拉扯着我的头发,弄得我呲牙咧嘴,而唯恐天下不乱的妙妙仙人还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提出些意见。
我默默忍受着,也只能在心底无奈。
看来也只能先跟着这帮家伙去王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在路上打探到我家男人的消息。更重要的是,那道盘旋不绝的的命令——去王都,找上川连——仿佛已被深深镂刻于心底,若有丝毫违逆,便似有千金压顶,令人痛不欲生。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前往王都,那么何苦非要为难自己,与那无耻的裸男对立呢?
唉,其实我还是很怕疼的。
第二十五章
辘辘车轮之声回荡于幽幽古道,万里无云,骄阳正好,我顶着满脑门的细汗骑着马,一声不吭地走在一辆豪华艳丽又骚包的马车旁。
粉红色的纱帘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摆动,车厢里不时传来一声声慵懒的抱怨:
“迟儿,把车窗打开点,这车厢里要闷死人了!”
“哎呦!不行不行,迟儿快把窗子关上!这阳光太刺眼,我脸上娇嫩的皮肤都要被晒坏了!”
“迟儿,去跟薛石头说说,今天中午之前争取赶到沙城,这半个月来就没吃过一顿好的,你看我这脸色,啧啧,真是天可怜见的……”
我用力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忍住往那车厢里倒马粪的冲动,吹了吹额前的刘海,面门一片清凉。
以前一直想不通,上川迟堂堂一个王子,怎么就能那么好脾气地在胖女人家做工,挨打挨骂任劳任怨却不露一丝马脚。现在终于恍然大悟,在这样一个变态的师傅跟前呆久了,我想对于可怜的七王子来说,胖女人家的日子应该可以称得上是人间天堂了吧?
为了图个耳根清静,我打马加快了几步,与聒噪的某妖男拉开一段距离,却不小心走过了头,恰与前方带路的薛兽医并行。
我从眼角瞄了薛兽医一眼,恰对上他那刚巧转过来的面瘫脸,不由冷哼一声,漠然转移了视线。
曾经一度怀疑我与这薛兽医上辈子结了什么怨,从一开始就相看两相厌,我视他为眼中钉,他看我像肉中刺。而这种水火不容之势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而愈演愈烈,最终在“那件事”之后达到顶峰。
记得那是离开怀城后的某一天,我无意中在路上捡到一块白璧无瑕的美玉,上书“佳人”二字,字体隽秀,做工精良,一看便知价格不菲。我不动声色地将那玉佩收入怀中,心想以后要是有急用的话也可换点银子使使。谁知当天晚上吃饭时,也不知道妙妙那妖男使了什么阴损招数,玉佩居然趁我不备之时自己掉了出来。我当时很镇定地将玉佩拾起,塞入怀中。但妖男却两眼晶亮地凑过来大呼小叫:
“神兽乃是至纯至善之灵,怎可将他人财物中饱私囊?呜呼哀哉,时之不祥,国之不……”
我掰了块馒头塞在妙妙嘴里,终于换得一时清净,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道:“怎么叫中饱私囊?这玉佩明明是我的。”说罢还冷冷横了他一眼。
妙妙一双细眼竟瞪得溜圆,将口中馒头迅速咽下,惊道:“那上面明明写了佳人二字,怎么会是你的?”
“这是我男人送我的。”我推开妙妙,一面继续低头吃馒头一面回答。
一阵冷风吹过,对面正在喝水的上川迟突然被呛到,薛兽医拨弄篝火的手僵住,抬起头面色古怪地看着我。
“男……男人?”妙妙嘴角有些抽搐。
“是啊,我们初见时他说‘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后来便送了刻有佳人二字的玉佩给我,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大言不惭继续胡诌。
一时间众人沉默,茫茫夜色下只有篝火噼啪,衬得气氛愈加诡异。终于,妙妙噗哧一声,拍着大腿疯狂笑了起来,一边跺脚一边抹眼泪,丝毫不顾忌形象。我厌恶地向旁边躲了躲,不知妖男又是抽了什么风。
薛兽医面色愈发阴沉,只是脸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他几步跨了过来,二话不说地将玉佩从我手中夺去,便直奔马车去整理行囊。
我颇为惊讶地看着薛兽医的背影,心道这人真是极品,看到好东西便能上来明抢。
旁边的妙妙妖男笑得一发不可收拾,上川迟却只是静静吃着干粮,偶尔咳嗽两声,待我拿起水壶喝水的时候,他才悠悠说道:
“薛先生,姓薛,名影,字佳人……”
于是,那一晚,一共有两个人被水呛到。
…………
也就是在“那件事”之后,薛面瘫终于彻底视我为空气,不再反复劝说他家的王子殿下离我远一点,也不再时不时用一种阴沉探究的目光打量我,我倒也乐得自在。
与薛面瘫相对无语地行了半日,终于远远看到沙城的城门。
妙妙仙人挑起帘帐探出头,本来也是一脸喜色,细长的眼睛眯起看向远方,却陡然神色一变,向来温和柔媚的目光隐隐透着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