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洵知道刘烁说得很有道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稳妥,心里总是没着没落。
“把堪舆图拿来再给我看看。”
亲卫兵立刻将洛阳一带的堪舆图送过来,陵洵略瞟了一眼,却摆手道:“不是这个,要九州堪舆图。”
帐中诸位将军不明白这个节骨眼,陵洵看九州堪舆图做什么,见少将军如此游移不定,心中更是感叹,还是年少不经事,这种关键时刻,少了点久经沙场的果断和孤勇。
亲卫换了九州堪舆图来,陵洵将其展开,又细细看了一遍,如今大夏的半壁版图,以荆州为中心,东边有袁氏镇守,局势已相对稳定,自衡芜之战以后,大夏军向北接连收复了豫州和徐州两州。而荆州以西是益州,从陈冰谋反后,便由诸多阵法师头领割据分治,因势力分散均匀,没有一方独大,是以名义上归顺朝廷。而最南边的交州,不过是蛇鼠横行的荒芜之地,向来不被重视。
陵洵看着堪舆图上标注的大夏与贪狼的势力范围,这些其实早已烂熟于他心中,可是今日看着,陵洵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视了。
“再等三日,若是依然没有转机,再商议攻打蓉城之事。”终于,陵洵做出了最后决定。
几个将军均是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想要再说什么,却被陵洵下了逐客令,只能捶胸顿足地离去,若不是碍于老将军的面子,立誓辅佐少将军,恐怕此时都要违抗将令,不管不顾带兵冲出去了。
是夜,陵洵于军帐中和衣而睡,脑子里却不停浮现出白天看的九州堪舆图,时而穿插进穆九那张温柔浅笑的脸,几乎要魔障了一般,到最后九州堪舆图彻底被穆九打败,完全占据了陵洵的大脑。
“你个混蛋!”陵洵气得大骂一声,恨不得将手伸进脑袋里掏一掏,将那人残留的音容掏挖干净。这觉是睡不下去了,他索性点灯起床,又将案上的九州堪舆图抖开,想找出这上面让他内心惶惶不安的东西。
就着摇曳幽暗的烛火,在暗影中舞动婆娑的舆图好像与白天看别有不同,为了看起来方便醒目,绘图的士兵特地将贪狼与大夏的驻军情况以不同颜色的笔墨标记,代表贪狼的以黑墨写就,而大夏的则是用红色朱砂标记。因而那图上便错综复杂地黑红相交,宛如两军相对。
陵洵起初只是百无聊赖中漫无目的地看,然而一瞥之间,身体蓦地僵硬了,他呼吸变得急促,忙将烛火拿得近了一些,再仔细向图上看去,脑子里轰的一声。
“来人……”他的声音居然变得沙哑,叫了一声,却没有人听见,只能稍微稳定了心神,提高音量又喊了一遍。
守在外面的卫兵忙进来,见陵洵的脸色吓得一惊,“将军有何吩咐?”
“吩咐下去,立刻整顿三军,拔营撤退,不得有误!”
行军期间,尤其是围城这几日,三军上下就没有一个能睡安稳的,刘烁等人自是一听到音信便冲进陵洵的大帐。
“少将军,怎么好端端的,要撤退?”
陵洵摇头,“没有时间解释,三日之内,大军必须赶至襄阳口!”
刘烁一听脸色变了,“襄阳口?那不是,那不是要过汉江了……”
“就是要从汉江乘船回荆州。”
回荆州?少将军是睡了一晚睡傻了么?他们花了近两个月时间,好不容易才将贪狼军逼退到洛阳以北,眼看形势一片大好,怎么能说撤退就撤退?那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饶是一直对陵洵言听计从的刘烁也不禁拧起眉头,“少将军,只怕这样草率撤兵,回去无法向圣上交代吧?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陵洵却是冷下脸来,“这里谁才是大将军?你们想违抗军令?”
几个将军不吭声了,不过看那神情,自然是不服的。
陵洵又道;“诸位放心,这次撤退的后果由我独自承担,若是回荆州后,发现军令有失,我自愿以项上人头谢罪三军!”
众将领见陵洵态度坚决,知道没有其他选择,只好愤愤地领命而去,当夜便组织大军拔营,于天亮前彻底离开洛阳地界。
晨曦微露中,陵洵在队伍中勒马回望洛阳城,咬牙切齿道:“好你个穆怀风,玩的一手围魏救赵,这笔账我们来日再算!”
大夏军撤退,解了洛阳城之围,不仅是夏军中,就连贪狼那边也没几个人明白这陵少将军为何会撤军,并且会放弃几个月以来艰难打下的城池,将所有军队尽数撤回襄阳城,于汉江乘船南下,好像火烧屁股般,没日没夜往荆州老巢赶。
直到三天后,益州叛乱的消息传遍九州,一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阵法师首领,不知道怎么突然长了能耐,竟然在陵洵北伐这段时间,不声不响地统一了益州各郡,并一举率军出蜀,以阵法师队伍做先锋,一日之间夺下数十城池,兵临衡芜城下,扬言要救出皇帝,“清君侧,诛佞臣”。
陵洵收到这消息的时候,大军刚好抵达襄阳,衡芜城却已经岌岌可危。那些之前对陵洵出言不逊的将军此刻全都惭愧得抬不起头来,心知若不是陵洵及时下令撤军,别说他们无法攻克洛阳,就是荆州恐怕也保不住。
若是皇上有失,临时陪都也叫人端了,他们还有何颜面自称大夏之军?
可是谁又能想到,益州那些不成气候的阵法师竟会突然搞出这么大动静?
从荆州赶来的情报官禀报过军情,陵洵又追问:“那一统益州的阵法师是何人?”
情报官道:“就是之前的广汉郡守,秦飞。”
秦飞?这个人陵洵有点印象,当初率军去益州清查税务户籍时,还见过这个叫秦飞的,如果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非“草包”二字不能概括,陵洵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在接风宴上,秦郡守酒醉后抖着三指膘的肥肚子,与舞姬合舞的精妙场景。
莫非这人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
也不像啊……
陵洵实在不愿意相信是自己看走眼。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他又听那情报官道:“回禀少将军,听说自三个月之前,秦飞招纳了一个谋士,听闻名号扶摇先生,不知此次益州生变,是不是和这位扶摇先生有关。”
扶摇?
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陵洵隐约觉得这人来历不简单,便交代刘烁,率领三军尽全力返还荆州,他自己却是以阵术辅助,先一步赶回了衡芜城。
第118章
陵洵之所以会预先知道益州生变,全都是因为那张九州堪舆图。
起初他一直没有往那处想,直到大军开拔的那天晚上,看着黑色与红色交错的两方军备图,他才发现那图案俨然形成了阵术符文,而稀奇的是,按照奇门遁甲的方法推演,那阵中的生门和死门,居然都落在益州。
陵洵很少看到生门死门落在一处的阵法,但是益州有变,这一点是他能肯定的。再联系益州如今的形式,虽然各阵法师头领明面上对荆州的小皇帝俯首称臣,实则各自心怀鬼胎,十分靠不住,只要有人从中挑拨,八成可能临时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