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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阵(25)

半遮半掩不露真容,这阵法倒是和府中主人一个尿性。

陵洵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地眼红了一阵,继续向主宅走去,一路果真未遇到任何拦阻,就这么登堂入室地寻到了主人日常起居的屋舍。

如今虽刚入秋,天气却还未转凉,主屋并未关门,站在院中能径直透过大门看到屋里的桌案摆设,还有桌案后高高木架上堆放的竹简。

陵洵看到那些竹简,眼前顿时一亮。

既然这穆家主人在阵术上颇有造诣,想必关于阵术的藏书也不少。因为生不逢时,陵洵这半吊子的阵法师打出生就没见过什么正经的阵法书籍,此时看着那堆满架子的竹简,就好像饿了几天的人看到一盆热乎乎冒着白气的红烧肉,恨不得立刻扑上前胡吃海塞一番。

毕竟受人恩惠,饶是陵洵骨子里再不是东西,也没那么大脸,能毫无芥蒂闯入人家私宅。可是念及方才小童儿和他说的话,陵洵又赌气地想,不是看到什么走到何处都要讲求个命中注定吗?那他看到这么多书简,是不是也该认命地做个求知若渴的读书人?于是也就将那点脸面丢到了九霄云外,大摇大摆迈开步子,走进屋中。

刚踏入室内,陵洵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那味道很好闻,似曾相识,他狗鼻子嗅了嗅,忽然怔住——

竟是兰香。

一瞬间,那狭路相遇的清雅男子立时跃入脑海,又重新引得陵洵心里一阵悸动。

难不成这穆家的主人,便是那个一推就倒的文弱公子?

不可能吧……

陵洵心念忽动,也顾不得什么求知若渴了,当即冲出门唤小童儿,可谁知他连叫了几声,出了两道门,却惊讶地发现,这整座宅院,除了他自己,竟好像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他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地方孤零零地回响着,连虫鸣鸟叫也都突兀地不见了踪迹。

就好像这世间,除了他自己,一切皆是死物。

陵洵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是遭人暗算,觉得这穆府竟然将方珏等人掳走,可是他很快又镇定下来,运起轻功掠上屋顶,四目远眺,却发现看不到宅院外的街道房屋。

在这古井般的院落外,只有似真似幻的缭绕云雾。

陵洵顿时明白,他这是无意间入了什么古怪的阵法。

但凡迷阵,总有阵眼,找到阵眼,就算破阵。

陵洵早在决定接受穆宅的帮助时,便不觉得对方有什么歹意,虽然刚才一惊之下有点动摇,此时镇静下来,也不再惊慌,开始心无旁骛地测算九宫八卦,寻找阵眼位于何处。

哪知道不看还好,一仔细看这阵法格局,陵洵不由一惊!

壬癸年九月癸未日癸丑时阴六局,休门与值符加时干癸于坎宫,日时二干俱加离宫,是为网高九尺。正合“天网四张”的大凶之局!

做这样的一个凶阵,又将他困在其中,是什么目的?

陵洵于阵法之术也只是了解个皮毛,都是当年那灰衣少年与自己分别时传下的只言片语,关于这天网四张的大局,他也只记得一句口诀:“此时若有强人出,立便身眠见血光。”

听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事儿啊!

陵洵索性跃下房顶,轻飘飘落入院中。既然看出这是个什么阵,他也便知道阵眼在什么地方,于是循着方向找去,却发现阵眼所在位置,竟然就是他先前所居住的那个小院。

只是这一次,院外再也没了先前那杨柳荫的障眼法,他径直走进去,只见原本空荡荡的院中,不知何时燃了十六盏长明灯,中间簇拥着一块足有脸盆大小的龟壳。

就在陵洵踏入院中的一刻,十六盏长明灯齐齐熄灭,中间的龟壳被一种未知的力量牵引,蓦地弹起,陵洵见状,心中顿时生起不妙的预感,拔腿就跑,生怕那不长眼的龟壳砸在他头上。

然而老天似乎偏偏喜欢与他作对,就听一声闷响,陵洵的头顶像是被重锤狠砸了一下,两眼冒金星之际,约莫看到一个硕大的龟壳在脚边滚了几滚,乌溜溜朝上翻转过来,背心里写着一个张牙舞爪的“乱”字。

陵洵眼前一花,还没从这龟壳灌顶的眩晕中回过神,就听砰地一声有人踹开门,方珏急匆匆赶进来,迎面便是一句:“风爷,你让我盯的那伙人要被行刑了!”

作者有话要说:壬癸年九月癸未日癸丑时阴六局,休门与值符加时干癸于坎宫,日时二干俱加离宫,是为网高九尺。——选自《奇门遁甲秘籍大全》卷十五

其实这就是一个关于“天网四张”的举例,是时间和空间的结合,休门与值符都是奇门遁甲中的格局术语,可以不用深究。只知道这是一个凶阵就行啦~~

第22章

自从那一夜皇城中有阵法师闹事,京城俨然有了草木皆兵的风貌。皇城根底下生活了世世代代的黎民黔首嗅觉最是灵敏,这段时间简直噤若寒蝉,恨不得将“老实本分”刻成清规戒条,揣在心里早午晚各念八百遍。

商贩不出,门店不开,就连那入了秋准备吃饱一顿再去死的蚊虫也被城中凝滞气氛所慑,不怎么敢出来咬人。人们无聊之际,只能躲在自家屋里抠脚,抠得也不慎舒爽,生怕哪天就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被扣上阵法师的帽子,招来池鱼之灾。

这一天,玄武门外的法场尤其热闹,在家里快憋出毛的好事者听说那边要处斩一批囚徒,在得知这些人只是最普通的凶犯,而非前几日所抓捕的阵法师时,便呼朋引伴地欣然前往。

从古至今最不缺的就是爱看热闹的人,特别是看杀头的。从监狱里送出,以囚车游街,最后再被推到法场上血溅三尺,这整个过程堪称一场跌宕起伏的大戏。胆子小些的,便抱着孩子凑到街边看看囚车,若是囚车里的人能喊上一嗓子“十八年后又是八尺好男儿”,就算不虚此行。胆子大心理承受能力高的,便直接守在法场,占个好位置,兴许还能瞥见人头落地咕噜噜滚动的模样。

“这些是什么人啊!”人群中终于有人想起来,随意问上一嘴。

“好像是山匪吧,据说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旁边的人也只是随意地一说。

那发问的人啧啧两声,脸上升起了几分看热闹的心安理得,“这种人,就该杀!”

“可不是,看那穷凶极恶的样子,指不定干了多少坏事,就该杀!”

穷凶极恶的钟离山是第一个被押上法场的,他那本不算凶恶的豹头环目,在经历了近两个月的牢狱蹉跎之后,早已和陵洵出狱时的样子判若两人,那喷张的须发扎在一张几个月没洗过的脸上,再配上一副眼眶凹陷布满血丝的幽亮招子,别说“穷凶极恶”,就是说他吃过人肉喝过人血,恐怕也会有人深信不疑。

钟离山浑身五花大绑,就算有通天入地的本事,此时也只能当个活粽子。两名官差似是知道他并非善茬,小心谨慎一边一个地押着,等走到行刑的位置,其中一人在他膝盖窝子里狠踹一脚,令他扑通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