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抽屉的月光(大四喜+1系列)(17)

虽然有点不舍,两人看完一片吁若湛借来很久却没看的恐龙纪录片,还是到了送舒芙回家的时间了。

为她买悠游卡,送她搭捷运。

两人踌躇在隆隆铁轨声的半密闭空间中,吃饭时的亲昵似乎因为某种诡谲的气氛消失了。

十分钟后舒芙搭上了末班车。

车走了。

看着星夜人稀的捷运站,不知道哪来的失落感却无端网住吁若湛。

那夜,自从舒芙离开后突然变长了。

第七章

天气突然说热就热了,即使日头已掉到西边去,那股闷热还是挥之不去。

车子穿过坑坑洞洞的柏油路,停在舒芙家门口。

不用进去,骂人的声浪就跟天空那热气混合着席卷而来。

「……没钱?什么意思,我运气背,千辛万苦的生了小孩又不孝,会赚钱了喔,翅膀硬了喔,没把当妈的放在眼底,妳给雨臻钱去拿小孩,我只不过在牌桌上输了点小钱,死小孩,妳最好认清楚我是妳妈,妳就给我钱懂不懂……」泼妇般的妈妈蓬头垢面,嘴叼着烟,因为长期无眠此六十几岁的阿婆看起来还要老,但是那股讨钱的凶狠劲却丝毫不逊色。

可以清楚的看见舒芙低着头挨骂,他们家闹出来不能见人的事太多了,她实在不想再让邻居看笑话。

不应不答,她母亲的气总归会消的。

「……妳以为装哑巴就没事了吗?」说完一个巴掌掴了过去,本来就跟弱柳差不多的舒芙毫无疑问的摔倒一边去。

这景象让车子里的吁若湛整个人紧绷了起来,本来悠闲搁在车窗的手,青筋整个浮现。

他出身正常的家庭,父母恩爱,即使妈妈常有脱序演出,却把孩子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绝不会拿小孩开刀。

舒芙不是三岁小孩,她母亲竟然连最基本的颜面都不留给她。

他推开车门,湛亮有神的眼蒙着阴霾,贵气温文的轮廓因为萌生勃发的怒焰阴沉又严峻,鼓动的衣衫吓哭了经过的小孩。

因为天气热敞开的大门踏进了长腿。

胡婉真被突然出现的吁若湛给骇住,瞪着瞪着,像认出人来的惊愕表情,掩嘴,从指缝吐出一个字,「鬼。」

「妈?总经理?」

胡婉真开始喘气,转回头抓起角落的扫把牢牢靠在胸前当作武器。

「妳凭什么打她?!」

舒芙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我……哪有!」胡婉真矢口否认。

「我亲眼看到。」他向前一小步,胡婉真退了一大步。

「我想妳并没有受到教训。」

那扫把无用武之地的指着吁若湛,胡婉真看了看舒芙,深刻的惧怕从四肢百骸涌上来。

她不是摆脱他们了吗?

「我有……你瞧她细皮嫩肉的,我很少动她,因为她翅膀硬了,每次都跑给我追,这死小孩……不不不,我老了,刚刚,是不小心,对了……不如你问她,问她就对了,问她就知道我对她如何?」

「我怎么会不晓得妳对她有多刻保」看看她教养出来的舒芙跟自闭的小孩没两样,这女人剥夺了一个小女孩应该有的欢乐与无忧。

「我……」她心虚了,扪心自问她只是个自私的女人。

「总经理,不要说了--」舒芙不忍,看见妈妈缩在角落气势全无的模样,她不忍。

吁若湛没想到舒芙会扑过来,整个人被她给揽住,她抱的那么紧,紧到想挣脱,势必会伤了她。

「不要、不要、不要……」她破碎的低语。

钥若湛低头看她,她白白的脸肿得像汤包,她那当人家妈妈的人一点都不留情。

她只有认命和息事宁人的表情。

「请你不要生气,我没事的。」

「这样还叫没事?」他还气,指头不留情的戳下去,叫她痛得瞇眼龇牙却不敢吭声,

这种该死的个性,他恨死了!恨她不会保护自己,恨她蛊惑了他的理智!他一把愤然抓住她手腕。

「痛……好痛!」豆大的泪滚在眼眶中。

看着她眼底滚来滚去却怎么都不肯掉下来的泪珠,他怔怔的松开手,清晰可见的五指印已经在她纤细的腕上留下红痕。

他斥责别人加害舒芙,却没想到自己也是。

他脸色灰败。

舒芙不去看母亲的脸,只看他,「不要紧,我的皮肤很好,不用几天就能消肿。」

吁若湛冷着脸,神情难看到极点。

「对不起,很多很多的对不起,你说我不识好人心,不懂人情都好,请你先出去好吗……总经理。」

舒芙不知道哪借来的胆竟然把她敬畏如天神的男人往外推。

「不用妳赶,我自己会出去!」

吁若湛不会形容此刻在舒芙脸上看见的表情,那种吃了黄连的苦楚,挣扎着要坚强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悲伤,他很想为她抹去那些。

「请你……不要生我的气。」

她从小就想要个家,爸爸不用有什么惊人的事业,妈妈也不用非常温柔贤淑,但是起码是平平安安、和乐安详的,只是老天爷总是跟她作对,妈妈的男人换了又换,亲生父亲更是连看也没看过。

她不敢说妈妈没有看男人的眼光,什么谋生能力都没有的母亲不靠男人……根本活不下去。

她在妈妈的身边太久,久得从希望到失望又到绝望,她只能说妈妈是可怜的。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知道我生气妳还敢?」吁若湛最后一问。

舒芙松开了缠绕在他身上的胳臂,头低垂,无言望着泥地,两相为难的彷徨,再也锢禁不住的眼泪滑下吁若湛看不见的脸颊,一滴滴落入干渴的土地。

哀莫大于心死。

她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女孩,不懂什么艰涩的人生大道理,这节骨眼却觉得人生好难……

吁若湛摸了摸她有两个发漩的头,力道轻柔。摸完,才离开。

他没生气……还安慰她。舒芙抱住双臂,头怎么都抬不起来了。

从那天开始,胡婉真嘀嘀咕咕的跟男朋友商量了很久,做出结论,那就是女儿养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找个男人把她嫁了,噩梦结束,起码还有聘金可以拿。

「不过是个臭小子,妳伯他什么,我去找阿枝大的落兄弟找他晦气去!」吃多了赌场的烟酒槟榔,以为称兄道弟的角头混混肯替他撑腰围事,以为暴力能够解决一切。

「你不懂……」胡婉真焦躁得跟非洲缺水喝的狮子没两样,「你知道我当年把小芙丢掉时她是怎么回来的?就是那个男人……他当年还是个跟小芙差没几岁的少年,你不知道他的恐怖在哪里。」

「我就不信会比放高利贷的还可怕!」没尝过苦头的人自然不信邪,总觉得她夸张。

胡婉真瞪着无知的男人,说不出来自己吃过的苦头,到现在年纪一大把了,想起来晚上还会发噩梦。

「不管啦,把她嫁出去,越快越好!」

就因为越快越好这句话,此刻的舒芙才会坐在这间说不上好或坏的简餐餐厅里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