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老爷和夫人都看见他的动作,纷纷叹气。
儿子明明对璇玑有感情,为何会走到这个地步?
“我不太饿,先回房了。”司徒兰生起身道。
“我早上去看过璇玑。”隔了三天,司徒夫人终于开口与儿子说话。
“她……过得好吗?”司徒兰生虽没有转身,但口吻仍透露出关怀。
“很好,璇玑过得比我们好得太多了,笑得比以前更灿烂,还说明天要煮我最爱吃的菜,所以明日我跟你爹都不会在府里,晚上你就一个人吃饭吧。”司徒夫人存心刺激儿子,希望他别傻得连这么好的妻子都放弃。
司徒兰生不语,迳自离开饭厅。他本欲回自己的房里,却在经过曾和璇玑住了一年的房间时驻足。
推开门,燃起灯火,房内的摆设一如她离开前那般,在那天早上之后,这是他头一次进入这儿。打开梳妆台上的木盒,里头的首饰似乎一样都没有少,这确实是她会做的事,她的性子也是倔强的。
盒子里头全是他送给她的首饰,本希望她为他点缀自己,然而她的性子就是不喜欢刻意妆点,反而将他的美意糟蹋了。
虽然对她没有爱,却在她走后,他的心反倒无法平静,日夜被思念缠绕,梦里全是她的倩影。
握紧其中一支发钗,司徒兰生心头顿生一股气愤,让他用力将发钗砸在地上。摔碎的发钗四分五裂,散落一地,他随即熄灭灯火离开。
倘若她能走得这般潇洒,有没有他都无所谓,那么他又何必将她挂记在心上?
他必定能将她彻底遗忘!
这日,孙子潋前来司徒府,为的正是堂妹的事。
堂妹心系司徒兰生,非君不嫁,孙子潋本以为这门亲事是结定了,毕竟司徒兰生已与妻子离缘,理由大家都心知肚明,司徒府本该立即筹备婚事的,怎知久久毫无进展,因此孙子潋便来探问情况。
“孙少爷,少爷人在静书楼。”
静书楼是司徒兰生婚前的住处,一楼是书斋,二楼则是他的卧房。
孙子潋快步迈往静书楼,楼上楼下都找遍了,却不见人影,最后是在紫原湖边发现他。
“兰生,你不是已经决定要娶如韵了吗?为何还不尽早筹备婚事?”
司徒兰生双手负在身后,听见孙子潋的问话,远眺的姿势仍动也不动,只是回道:“我并没有决定要娶,只说会考虑。”
听见他这么说,孙子潋比他还急。“考虑?你不是已经和嫂子分开了,那还等什么?”
“子潋,我现在真的没心情说这些,过阵子再说吧。”
“什么过阵子,都已经两个月了,如韵一直等着你的回答,你要她等多久?如韵确实很喜欢你,不时在爹和我面前称赞你,想嫁给你的意愿十分明显,别告诉我你完全无动于衷。”他这个堂妹向来很有主见,不出色的男子根本看不上眼,如今好不容易有成亲的意愿,爹交代他务必撮合这门亲事。
司徒兰生一愣。他还以为才经过几日而已,原来已两个月了啊……他应该早就遗忘了璇玑,为何心底仍不安稳?好像事情完全脱离他的掌握,教他有些心慌。
见司徒兰生仍沉默不语,孙子潋觉得很棘手,事情本来应该轻而易举,怎会在这节骨眼上生变?
“兰生,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嫂子已经离开了,难道你要辜负如韵的情意?”
辜负?若说他辜负孙如韵,那么……他是不是同样辜负了璇玑?
“我需要点时间想想,子潋,你回去吧。”
此刻,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她。
她身上仍是一袭素色衣裳,鹅蛋脸上的淡妆几不可察,插在发上的也仅是寻常的木钗,如今的她看来更为朴素,但不知何故,司徒兰生就是能一眼便看见她。
她走在人群之中,神情是那样恬淡自如,和小贩交谈时,脸上满是轻松的笑意,她的微笑是那样自然,那是他在司徒府里不曾见过的……
不,他曾在婚前见过她这样的笑容,但婚后他专注于家业,并未时常关心她,难怪再也看不见她的笑,是他先放弃了拥有她的权利。
“少爷,您怎么了?”走在后头的仆人顺着司徒兰生的目光看去,发现了易璇玑的身影。“是少夫人!”一时不察,他脱口而出的是一份对少夫人仍有的敬重。发现自己说错话,仆人赶忙捂住嘴。
这声少夫人悄悄牵动了司徒兰生的心。
“你先回去吧。”
“是,少爷。”
遣开仆人后,司徒兰生的注意力便完全落在走在前面的那道纤细身影上。
他跟着易璇玑,刻意将距离拉远些,以免被她察觉。他注视着她的每个动作,甚至是拨发的举动,看在他眼里都分外怀念。
记得新婚的隔日,他们为彼此更衣、整理仪容,他甚至亲自为她穿亵衣、画眉、上胭脂。
曾经,他们也有过亲密的日子,只是他始终未能爱上她。
他清楚璇玑住在哪里,晓得她现在以刺绣为生,偶尔也会刻意经过她的住处附近,曾经想过,若他们巧遇,他该说些什么才好?会不会尴尬?一方面避着她,另一方面又想见她,这段时间,他已快被这种矛盾的情绪淹没。
他在等她求饶,可是始终等不到。
“司徒公子?”当他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走在前方的易璇玑不知何时发现了他,走至他眼前喊了一声。
司徒兰生蓦地回神,定睛望着面前的易璇玑,心头霎时涌上一层忧虑。
分离后,他不时想着,若是他能爱上璇玑该有多好?他终究没有爱上她,现在却不时想念,究竟是为什么?
以往,种种问题到了他手上,没有一件摆不平,对他而言,世上没有困难的麻烦,然而眼下他竟还不能自分离的低落情绪中恢复。
他的怅然若失与她的惬意相比更为明显,难道她真这么快就将他忘了,一点都不怀念?
察觉出他的愣然,易璇玑又喊了一声,“司徒公子?”
司徒公子?真讽刺。
“即使不再是夫妻,也别如此生疏好吗?”
易璇玑眨了眨眼,迟疑一会儿后说:“说得也是,那我们还是朋友吧?”
朋友……而已吗?“嗯。天气很冷,你出门怎么不多加件衣服?”
“无妨,多走动的话就会觉得暖和了。你正要回府吗?”
“没有。这件衣服披上,要是着凉就不好了。”
司徒兰生脱下外衣就要披在她肩上,她连忙阻止。
“不用了,我不觉得冷,何况……”他们已不是夫妻,就算是朋友,也该谨守男女分际。这是她想说的话,原本正打算说出口,却在看见司徒兰生的双眸隐约透出的不舍后又咽下肚。
“既然是朋友,我当然可以关心你吧?对你,我确实不是一个大方的丈夫。”
等了两个多月仍然没有等到她反悔,他并不是想逼得她走投无路,只是别扭的日尊让他拉不下脸来见她,他希望至少能由她先低头,事情便还有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