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只觉得冯大哥能帮她顶罪是再有趣不过了;然而,等到爹勃然大怒,藤条重重落在他的背上后,见冯大哥咬牙忍耐,每一次抽打仿佛也打在她身上,她吓坏了,为怕他真的被打死,便跪在爹面前自首,以求护住冯大哥。
爹当然没打她,即使生气也舍不得打她,可她顿时觉得好惭愧、好难过,她不仅让爹更生气,也害了冯大哥身上多出好几道红色的伤痕,看见血迹透出衣服,她非常惭愧,拚命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她内心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为何要这么做?”
“我只是觉得好玩罢了,不是真的想害你被打,一个人在家很无趣,也没人陪我……”她一直很寂寞,即使家境富裕又如何?她也找不到伴,而且她又有几分任性,同年龄的姑娘不会与她交好。
把冯大哥害得如此惨,她已有被责骂的心理准备,怎知他非但没骂她,还轻柔地抚着她的发安抚道:“乖,以后不是有我陪小姐了吗?小姐想找人陪伴的话,只要定睿有空,一定会陪在小姐身边的,好吗?”
爹只会宠她,却很少陪在她身旁,而他冯定睿是头一个答应说要陪伴她的人,让她想起了慈祥的娘。
“真的吗?”即使十五了,她依然玩性颇重,半点也没有姑娘家该有的样子。
“当然是真的,只要小姐不嫌弃,定睿会永远陪着小姐,可好?”
好,当然好了。单琵琶猛点头,激动地抱住冯定睿。“你别气我,我下次不会再这么做,你原谅我吧!”
“我相信小姐。”
“你……不要喊我小姐,我没有大哥,不如你当我大哥,我喊你冯大哥,你就叫我……琵琶,好不好?”不只为了赔罪,她是真心喜欢他。
冯定睿淡淡一笑,没有拒绝。
“那琵琶,能不能先让我起身去擦药?”
“我帮你擦。”她自告奋勇。
“男女授受不亲。”他叮咛。
“又没有关系,你是特别的,我说帮你擦就帮你擦,要是谁敢说话,我会负责到底。”她说得信誓旦旦。
他笑了,“什么叫作‘负责到底’?这四个字不该由姑娘说出口。”
“是吗?可你受伤了,我本该负责到你伤口复元为止,难道不对?”约莫了解冯定睿所说的意思,她的双颊有些潮红,羞赧地问。
“这样说会让男人误会的。”他忍痛让她搀扶起身。
“你……会误会吗?”
这问题冯定睿并没有回答,可她相信他也是有点喜欢自己,要不然怎肯为了她背罪?以前只有爹能喊她琵琶,从此冯大哥在她心底的地位也升了一级,对她而言,他已不再是普通的管事,他是只属于她的冯大哥。
属于她一人。
悦耳动人的筝音缭绕整间屋子,徐徐的箫音夜里听来更为优美凄凉,本是不甚搭调的两种乐器,配上好的乐曲竟合而为一,教人感动。
西门凤霄闲适地坐着,头稍稍偏了,手肘撑于桌面,额际抵在手背上,闭着眼,静心倾听音乐的美妙,另一只手则置在腿上,随着音乐敲打拍子。
他喜欢听音乐,认识他的人全知道,因此在这时候不会有人来悦厅打扰,免得坏了他的兴致;偏生有个人即使懂,却又爱犯他的禁忌。
“这曲儿真动听。”
突然介入的赞美断了欣赏者的情绪,奏乐者却没有停下继续弹奏,可西门凤霄的好心情已经坏了,只见他扬手,底下的两名姑娘立刻收拾乐器离开悦厅。
缓缓睁开眸子,西门凤霄稍微改变姿势,原本看起来毫无气势的模样立刻变得犹如刚睡醒的猛虎,欲一口咬死对方。
“司徒兰生,你为何总那么讨人厌?”唯一敢打扰他聆听音乐的人便是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西门凤霄,你为何总有这般闲情逸致?”司徒兰生一身白衣,双手负在身后,迳自找了个位子坐下,压根不在乎得罪此地的主人。
听司徒兰生的口气,想必是有他想知道的事情,他才敢这般张狂。“说吧。”
勾勾唇,司徒兰生双手交叠在腿上,一双眼若无其事地环视屋内的摆设,犹如没听见他的话。每来一回悦厅,他便会发觉这里又多出一样装饰品。
他觉得西门凤霄实在是个对自己很好的人,用最好的、穿最好的,吃也是吃最好的,他仿佛不是为了磨练而是为了享受人生而来到人世间。
长相俊美无俦,钱是用之不尽,有权又有势,简直让人含恨嫉妒,不过这种事情他做不来,有什么好嫉妒呢?
一点一滴慢慢毁了对方,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是比无聊的嫉妒来得更好?
不过,这种事他会视情况而定,比如眼前这位西门凤霄,他不太想惹,除了没必要之外也很棘手,虽说两人不是朋友,也不需要变成敌人,因为西门凤霄绝对是不好对付的人。
只消一眼,西门凤霄便知道他在想什么,随即唤道:“送一壶紫玄香萝进来。”在悦厅,最多只能饮茶,这是他的习惯,无人可破。
紫玄香萝是进贡给皇帝的最上等茶品,制作这种茶晶的茶行绝不外流,西门凤霄却能获得珍贵的茶品,足以想见他的能力不容小觑。
等整间屋子布满香萝的味道后,司徒兰生品尝了一口,才露出微笑。
“现在,可以说了吧?”他的耐性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当然。”再不说,只怕有人会忍不住在茶里下毒。“当年冯富偕同妻子一块自杀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茶地遭人恶意并吞,存心让他们夫妻俩再无翻身之日,才会逼他们走上绝路。
“冯富原本是希望携着全家一块赴黄泉,放火烧屋的那天,儿子在半夜偷偷跑出家里,等他回来之时,才发现家已经烧光了。一夕之间,他的双亲以及妹妹全葬身火海,他的人生骤变,那打击可想而知,真是可怜哪!”
那张面无表情的五官说起“可怜”两字毫无说服力,可这不是他想听的重点,他要知道绝对确切的答案,不能有一分的“可能”存在。
“然后呢?”
司徒兰生再品尝一口绽放浓郁香气的上等紫玄香萝,嘴弯弯地笑着。
“你不是早心知肚明了?”他清楚西门凤霄一直对青苑茶行相当有兴致,倘若他真想得到,大可撒下大把银两,又何需拐弯抹角?实在不清楚他究竟想要什么,莫非是要那名任性的单琵琶?!不会吧,西门凤霄应该不会想自虐才是。
他喜好品茗,因此与单琵琶有过几面之缘。
说起单琵琶,她不是最差,自然也不是最好,唯一的优点大概是承袭她娘亲的美貌,与夏府的两位小姐不相上下,不过性格却差之千里。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有回单府的厨子病重在家里养病,这位小姐却执意要吃那位厨子烹煮的食物,无奈厨子根本下不了床,爱女心切的单老爷最后还是以钱逼迫厨子为女儿下厨,弄得厨子身体从此变差,导致约期一满无力再续约,有够愚蠢,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