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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笨笨(6)

——胭脂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去拿纸笔,你把该死的话再重复一遍。”他鼻翼愤怒地龛张,因为自己看不懂她的手势。

她急急拉住他,朝袁克也伸手。

“等我一下,一下就好。”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情急下,胭脂索性抱住他的大手,将之掌心朝上,顺着他宽大厚实的手掌写起字来。

——为什么——生——气?

为什么?他也不懂,奇异的是,看着她垂俯的头颅,认真的模样,还有手指在他手心移动的轻痒触感,他的火气居然消失了。

“对不起,我刚才一定弄痛你了。”她如此的娇小玲珑,只怕承受不起任何加诸于她的外力。

那道歉的声音这般清楚,一字字还在胭脂的耳边震荡,她把指尖停位于袁克也的掌中央,慢慢抬头。

没有男人会道歉的,尤其是跟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子?

她的心在战栗,或许,她遇到一个其他女人穷其一生都不可能遇见的奇男子。

——没有。别开眼睛,她写出答案。

霍地包住她舞动的纤指,袁克也说道:“你识字,从明天开始我要你跟在我身边,做我的侍女。”

她摇头。

他的火气又冒出头:“我要你帮忙管账,整理文件,甚至只要是山庄里的大小事,你都可以插手去管,我不会把你局限在我身旁的。”

——我不懂那些东西。

“不懂就来问我。”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答应你,就可以一直住下来?

“不愿意吗?”

再次缩回自己的手,胭脂脸色一整。

——你不在乎我会替你带来麻烦?

“我的麻烦肯定不会比你少。”血海深仇教他如何能忘!

裘胭脂一直没有给袁克也什么明确的回应。翌日,膳厅里也不见她的踪迹,他不着痕迹地询问,却没人看到她。

“克也,你对裘姑娘似乎特别关心?”慢条斯理把馒头往嘴巴放的华胥嗅出些许的不对劲。

“你有意见?”给他责难的一瞥,袁克也语气冰冷。

“怎么会!”

“那最好。另外,我想知道你哪学来的手语?”不看一眼桌上的食物,他想到从昨夜就一直悬挂在心里的疙瘩。

“学堂里有一两个这样的孩子,为了跟他们沟通,很自然就学会了。”

袁克也剑眉微蹙,心里仿佛拿不定主意:“教我。”他有些不自然,喉咙卡了什么似的。

“咦?”

袁克也一拳敲在餐桌上,汤水全溅了出来:“要我重复几遍?不管你一天有多少工作,总而言之,你必须挪出一炷香的时间教我手语,就这样了。”

他不是磋商,是命令。但是,在微微的呆愣后,华胥大笑。

“原来,你有求于我啊!”他算是袁家的食客,和袁克也相交也有好几年,他认识他,但发誓没看过好友欲言又止的别扭表情,这回,是大开眼界了。

“是又如何!”袁克也毫不逃避。

“可以问为什么吗?”现在略带人气的袁克也比较像几个月前的他,热情、爽朗,那些原来拥有的特质全在数月前的一场大火中消失了。家破人亡的悲痛扭曲了他善良的本性,倏地由他兄长转移到他肩膀的负累重担,迫使他一夜成人。

他看着袁克也咬紧牙关,忍常人所不能忍,每天做得像头骡子般,就只为了让原来依附袁家庄讨生活的人们能够再度安居,不再过那流离颠沛的日子;而他也的确做到了。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实则,只有袁克也和他最明白,未来是一条充满挑战的路,白手起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像虹儿。”这就是袁克也的回答。

袁家有五个兄弟姐妹,三男二女,然而,除了袁克也和克武逃出生大外,其余的完全不知下落,而袁虹儿,是最受疼爱的小妹。

“原来是这样。”华胥离开椅子,“你让我惊讶,在我以为,裘姑娘一点都不像虹儿。”

是谁当局者迷?又是谁冷眼旁观?

第三章:

马缨丹开满紫橘白的小花,不只顺着整条野径生长蔓延,连山丘上也散落着一大片。

暖暖的太阳下,裘胭脂就坐在地上忙碌地穿着花环,用蚱浆草心一朵朵贯穿马缨丹的花心。这是浩大的工程。而小山岗的花堆里赫然放着两个白胖的馒头,此刻正招来蝴蝶刺探。

“呜……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啦!”是小孩的啜泣声。

裘胭脂由山丘往下眺望,一只水桶倒在羊肠路径上,桶内的水一滴不剩,全被泥土吸收了,而闯祸的小孩约莫才五岁大,正哭丧着脸。

“唉呀,你不要哭了,烦不烦哪,就这一点点水都抬不回家,会让娘担心的,笨蛋!我一开始就叫你不必来碍事,这会儿果然……”老气横秋的另一个孩子不过只比哭泣的男孩高那么一些些。

小男孩帮了倒忙,焦急之下哭得更厉害了。然而他的眼泪被一根清凉的指尖给抹去。

泪眼模糊中他看见一张甜蜜的脸。

裘胭脂比手势。

——就因为弄翻水掉眼泪,这样是不行的。

她把编好的花圈挂进男孩的手腕,又继续比手势——姐姐知道哪里有干净的水源哟,而且又近,我带你们去。

“喂,你不会骗人吧,这水我们可有急用耶!”做哥哥的警觉性比较高,对不曾见过的陌生人提出疑问。

裘胭脂又变出一只手花环递给他。

——相信我。

她提起水桶,蹦跳地往另一条山路走去。

做哥哥的看了看花环,用力握紧,然后朝停止呜咽的弟弟偏头:“她是个哑巴,应该不会骗人,走吧!”

绕过弯曲的一段泥路,碧波似的水潭豁然展开在三人的面前,潭水银光粼粼,清澈得足以一眼看见潭边的石块和蝌蚪。

孩子终归脱不了孩子气,蝌蚪和悠游的小鱼苗早早吸住他们的注意力,根本忘了所为何事。

裘胭脂也不催促,任着他们玩到尽兴。

她看见哥哥手上抱着一堆蛤蜊,小小的手盛不了多少,一边走一边掉,他那可惜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懊恼模样让胭脂看进了眼底。

两兄弟槛楼却干净的衣着显示他们拮据的生活,胭脂随手摘下芋头叶,朝哥哥比着手势。

她要他将蛤蜊放在芋叶中,自己也加入寻蛤蜊的活动。

简陋的小木屋,暗淡的光线下,胭脂在山庄的最偏僻处见到了邯恩、邯德的娘亲。

高挽的发,只用一根木簪固定,粗衣布裙虽然缀着补丁却很干净,一点也不见粗鄙模样,最引胭脂注意的是木雪琴的面貌。虽然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容颜依然姣好,端庄的气质,恬适静淡,婉约柔美。

她对胭脂的缺陷报以平常的心态,怜悯自始不曾在她的举止中显露过。

“我不知道要如何感谢姑娘才好。”从来没满过的水缸此刻是盈满的,一桌的野菜足够他们一家丰盈好几天,木雪琴对胭脂满怀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