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省下了她的力道。
浴室推拉门从里面被人拉了开。
来自门内,打开了所有灯的光线猝然落下,晃得站在暗区走廊的夏鸢蝶下意识往游烈挡出的阴翳里躲了下。
然后她才回神,迟疑,撩起眼帘。
那人仍是一身衬衫长裤,竟然好像连脱下都不曾,似乎是就这样直接站在了花洒下。他沾了水珠的碎发松垂,漆黑眼神拂过沁着薄冷浅红的眼睑睨下来,逆着光分不清里面是灼热还是冰冷。
门开的一瞬他就站在门后,离她二十公分都没有,夏鸢蝶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尚残留的水汽传来的温度。
是冷的。
夏鸢蝶刚回复的理智一下子就被冻掉线了。
“你在发烧,”她一字一句,扬起来睖他的琥珀色眸子像灼着透明的漂亮焰火,“这个时候冲冷水,你是不是疯了?”
“……”
游烈无声垂睨着她。
那双刚被水汽冰住的乌黑眼珠里墨色化开,仿佛又晦深几个色度,他睫睑一颤,然后压着冷冽的弧度垂下。
“夏小姐是不是忘了,”他哑声漠然,“你说的,我们没有工作之外的关系。那也不必虚假地互相关心。”
他嗓音里已经带上一点低沉的鼻音。
夏鸢蝶被他气得咬唇:“游先生要是就这么死在我房间里,那我们在工作之外,就要添上被害人和嫌疑犯的关系了。”
“……”
她懒得再和这个烧到脑子坏掉的人争辩。
夏鸢蝶转身,气得霜冷了脸色,走到衣柜旁,拉开,将里面另一件浴袍取出来。
抱着浴袍转身,夏鸢蝶微微一怔。
游烈已经出来了,就靠在浴室外狭窄的玄关墙前,他从半湿的乌黑垂发下情绪淡淡地撩起眼,安静无声地望她。
那个眼神在那样短暂的一瞬,竟叫她觉着似曾熟悉的寂然情深。
夏鸢蝶神色有些僵,仓皇地躲开他的视线。
于是余光在他上身一瞥而过。
然后她就怔住了——
游烈身上那件白衬衫被水淋得湿透,此刻完全贴合着他起伏有致的肌理轮廓,连清冽干净的腹肌块都明显,从修长流畅的人鱼线向下,将一切若隐若现的蛊人景色收束进黑色长裤里。
夏鸢蝶看的是他心口的位置。
那里的衬衫半垂半贴,在冷白皮肤上拓印出一块深亮的蓝色。
图案的轮廓被衬衫和水色模糊,但那应当是个纹身。
……游烈,纹身?
这两样人和事摆在一起,夏鸢蝶几乎怀疑自己也发起烧来产生幻觉了。
不然,以七年前她印象里那个干净得清傲盛气目下无尘的大少爷,夏鸢蝶是怎么也想象不出他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容许别人对他用这些色彩斑斓的纹身针。
他应该最厌烦这种事情才对。
夏鸢蝶还记得高中那会儿乔春树给她看过一个论坛帖子,里面聊时尚配饰,不知道哪层楼开始歪到游烈身上,说大少爷要是打个单侧耳洞,再戴个黑钻耳钉,配上他那张冷峻侧颜一定够蛊死人了。
后边跟帖附和了几百层,学校里一时热议,据说还捅到了正主面前。
大少爷眉都没抬一下就冷淡厌恶地拒绝了。
耳洞才一针。
这么大一片文身,要多少针?
夏鸢蝶眨了下眼,刚想走过去顺便再看一眼,确定是不是她的错觉。
房门就在此时被人叩响。
安静的玄关里,两人俱是一寂。
游烈抬眸,眼神漆冷:“这么晚了,你还有其他房客?”
“?”
夏鸢蝶被他那莫名其妙的语气和用词梗了下,顾不得再看,她匆忙将手里的浴袍塞进他怀里。
“游总不想英年早逝就回浴室穿上。来的是你助理,和我没关系。”
“……”
游烈直身的动作滞了下。
他微皱眉,接过浴袍:“你接了我的电话?”
夏鸢蝶有点佩服他的思维之快,这样的高烧竟然都没拦下他多少:“游总见谅,我没有侵犯你个人隐私的意思,但你当时确实,”她斟酌了下用词,“快挂了的样子。”
“笃笃笃!”
房门插入对话,叩得急促。
要不是现在深更半夜,夏鸢蝶毫不怀疑对方已经要在门外喊人了。
这是多怕自己吃了游烈。
恹恹垂了眼,夏鸢蝶指浴室内:“游总,可以进去了吗?”
游烈眉峰皱得更深了,好像有什么让他极度不悦的事正在发生。
而在夏鸢蝶耐心告罄前,他终于开了尊口:“你的浴袍领子。”
“?”
“立起来。”
“……”
短暂地沉默后,夏鸢蝶松弛的身影慢慢吞吞僵硬地绷直回去。
她已经知道游烈说的是什么了。
尽管对方说完以后就漠然进了浴室里。
夏鸢蝶心虚地抬手,拉起衣领,收紧,遮住了颈上大概存在的红痕。
这边浴室木门终于配合地拉上。
夏鸢蝶转身,去门口开了门。确定外面递进来的是周助理的名片,夏鸢蝶才解开门上的挂锁,把人放进来了。
对方见到夏鸢蝶是一身浴袍着装,顿时就面色肃然挂冷,他进来直奔房间最里面。
结果自然只有空旷的床。
“游总人呢?”助理停得急,扭头问。
“浴室。”
“……”
助理:“?”
听见浴室里沙沙的水声,助理僵住了。
在助理那个“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女人到底还是对我们游总下手了”的不可置信和审判眼神下,夏鸢蝶略微烦躁。
“如果我真想对他做什么,那就不会接你的电话了。”
然而这位周姓助理并不领情,神色依旧严肃:“对于小姐今晚乐于助人的义举,我司十分感谢,也会适当地表达我方谢意。”
夏鸢蝶不着急接话,她在等一个“但是”。
不出所料。
“不过,出于对两方责任关系妥善处理的考虑,还请这位小姐将你的手机交给我,我需要确认你没有拍摄某些对我们游总不利的照片或者视频。”
“……”
夏鸢蝶默念着早处理早休息,转过身,从旁边桌上拿起手机就要递给他。
只是在对方将要接手的瞬间,夏鸢蝶忽然惊想起什么,她眼神一晃,手里动作更是反射性地,刷地一下就将手机收了回去。
助理望着空了的眼前,一默。
“?”
对方的神色已经从严肃变成警觉和提防了。
夏鸢蝶握着手机的手指有些发僵。
到方才她才忽然想起,她手机里是存着……游烈的一些旧照片的。
这七年内换过两次手机,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明知道她是没资格再与他交集了的,但和游烈相关的每一条讯息和每一张照片,她总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转存进新的手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