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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美乐之吻(98)

“你们!”明妮还要上前时,我急忙拦住她:“别说了,不过白费力气,这种人情绪激动之下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呢,我们快带杰西卡走吧。”

此时,周围已经站满了围观的人,他们指指点点,嘻嘻哈哈,仿佛我们正在演出一场热闹的舞台剧,而这场表演中,演员演技到位,情绪真实,台词激烈而富有逻辑性,比三流编剧演员们排出的戏不知强多少。

“安妮……”

我正要离开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转身一看,竟然是丹尼哥哥。

“丹尼哥哥。”我惊讶地望着他,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他在这所大学读哲学,但因为那次宴会后生出了反感,就一直没有想起过他,没想到会在今天遇到,而他也站在那几个被攻讦的菲利斯人当中。

“哥哥?你也是菲利斯人吗!”有人突然愤怒地朝我叫骂,“你们这些女人该和这群菲利斯人一起滚出大学!”

“滚出去!滚出去!”

紧接着他们像喊游行口号一样,高举着拳头,狂热地叫嚣道:“滚出去!菲利斯人滚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

我气得浑身哆嗦,想反驳点什么,却发现连嘴唇都在颤抖,甚至隐隐有流泪的感觉,只是硬撑着不让泪水溢出眼眶。

直到一位教授打扮的人走进来平息了这场纷争。

可他没有谴责这些人聚众欺负同学,对他们推搡杰西卡更是只字不提,只让我们不要再闹事了,然后疏散了所有围观的人。

明妮搀扶杰西卡先回去了,我帮丹尼哥哥他们捡起掉了一地的书籍。

以前没有注意过,可当这些菲利斯人站在一起时,我才发现他们的长相真的与安大略人有很大区别。

菲利斯人都是黑色卷发或者黑色眼睛,虽然都是白色人种,可他们的鼻子偏大,颧骨更突出,有人还携带着耶稣十字架手串,那手串却明显有别于普国大众信仰的耶稣造型。

他们一个个都情绪低落,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只有丹尼哥哥还留在这里,他苦笑着对我说:“没想到你进入大学了,祝贺你。”

“谢谢。”我诚恳地说。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就不该读什么哲学系。”他叹了口气,周身弥漫着萧索、颓废的气息,仿佛几年前那个自信昂扬的人完全消失了。

我和他漫步在秋叶飘飘的校园里,灰暗的天空下,一群鸽子盘旋着落下,‘咕咕’叫着捡食道路上的鸽食。

然后我得知内力叔叔再次破产了,这次破产是国家强制收走了他的水泥厂,然后又以非法所得的罪名没收了银行里的钱,并查封了他们的房子和一切财物。

“小时候我想读法律的。”他自嘲道,“总觉得做律师很棒,像英雄一样,可以为人民做贡献。而长大后,我觉得律师不过是给人打工的受气包,男人必须挺直脊梁,想要尊严就该爬到更高的地方,所以我选择了哲学,因为这个学院里都是贵族,我以为这个选择可以帮我打开一片天空的……”

信步闲庭的鸽群因为我们的踏入而惊起,纷纷飞向萧索的天空,那翅膀扑腾的响声让人怀念起中学时的校园,我想起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丹尼哥哥也曾和我漫步闲聊。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是从他口中得知了民权和革命这些陌生的词汇,知道了学习法律,和为人民做贡献的梦想,甚至就是因为他谈论着将来要上大学,我才隐隐约约开始担忧起自己的人生之路。

时过境迁,一切都不同了。

我进入了法律系,追逐着他幼时的梦想前行,而他进入哲学系,也追逐着世人眼中荣华富贵的梦想前行。

是不是人生就是如此呢?

在迷惘中摸索前行,当看到更好的,就想追逐更好的,然后被周围的人影响着说服着,一路匆忙拥挤地奔向同一个终点。

可这个终点是我们最初想要的东西吗?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有没有问过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有没有自己欺骗了自己呢?

又或者我们害怕那样寂静的夜晚,因为我们害怕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害怕这颗心贫乏、孤独、逞强、虚伪可怜。

丹尼哥哥走了,他说他要离开大学,去找一份工作,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天气越来越冰冷了,盘旋在上空的鸽子群被养鸽人的哨声叫走了,冲向远方黑暗的天际,然后一滴细细的,冰冷的雨丝打在了我脸上。

进入大学,毕业后找一份工作,这就是我的人生追求了吗?

在大学面试的考场上,说自己的梦想是学习法律,然后帮助穷人,这里面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虚幻的自负,连我自己都说不清了。

大雨来临之前,我赶回了宿舍。

可我发现大家正聚集在楼下客厅里,都围着詹妮弗。

詹妮弗像尊雕塑一样,面无表情地坐在灯下,昏黄的灯影中,她的脸色苍白极了,连嘴唇都白得失去了血色。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海伦娜。

海伦娜悄声对我说:“詹妮弗去上解剖课的时候,有位新教授不断羞辱她,让她离开课堂,她为自己辩驳了两句,结果教授就以詹妮弗不敬师长的缘由,让她离开大学。”

外面传来隆隆的雷声,稀里哗啦的雨打在玻璃窗上。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静静地围着她,表情沉重,像在举行一场丧礼。此时此刻,安慰和劝解是多么苍白无力啊。

詹妮弗的手搭在一摞厚厚的医学笔记上,那些笔记都被细心地包了封皮。我曾翻阅过这些笔记,里面精致地像教科书一样,字迹清晰优美,人体脏器被清晰地手绘出来,也不知花费了多大的精力。

她是全宿舍最努力的学生了,经常天不亮就离开,别人熟睡了才从图书馆回来,我们聊天玩笑,她也很少插嘴,总是抱着厚厚的书看。

她对待这项学科是如此的认真和努力,她对医学的爱和崇敬让人心生敬佩,可这一切付出都抵不过某些人的偏见。

轻飘飘一句‘不敬师长’,就剥夺了她的梦想,更把她的付出和努力化作乌有。

她在怨谁呢?也许是自己吧,被教授刁难的时候,为什么要反驳呢?

雨越下越大了,电压有些不稳,昏黄的电灯忽明忽暗。

詹妮弗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对大家说:“谢谢你们,我没有事,虽然离开了大学,但没人能阻止我从事梦想中的事业。我……我有点累了,回房间休息了,教授叫我坐明天上午的火车离开,怕是不能和你们道别了。”

她疲惫地站起来,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卧室,我们望着她的背影,却仍然连一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口,我们知道她需要慰藉,可谁也给不了她。

晚上停电了,我们在卧室点上了几根蜡烛。

杰西卡正在灯下奋力地写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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