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地你来这里做什麽?”
柳恒沛微微一笑:“莫离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我和周大哥是朋友,你不是。”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柳恒沛看向周远志,“周老师你说呢?”
周远志只是淡淡道:“时间不早了,柳先生早点回去休息吧。”又对殷莫离道,“莫离你也回自己房里去,这都几点了。”说著将两人一并推出门去,关上房门。
殷莫离冷冷瞪了一眼柳恒沛,不发一言地离开了,柳恒沛却是看著周远志的房门,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才离去。
周远志听得门口没了动静,从猫眼里确认两人确实都离去了,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几乎要软倒在地上。
柳恒沛肯定是怀疑他和柳恒澈的关系了,但也许他还没确认。周远志想,毕竟他自从和柳恒澈交往以来,在人前从未有过逾越的举动,总算是拜他的薄脸皮所赐才没有落下把柄。那麽,柳恒沛刚刚算是来套他的话吗?
身为柳恒澈的亲弟弟,柳恒沛对他们的关系在意算是常理,但刚才那种逼问的态度却有些微妙。周远志回想著这些年来,柳恒澈告诉他的一切。两年前的事情中,柳恒澈只说过柳恒沛当时也在场,但却为自己的前途著想而没有站出来替他作证……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说法似乎有点怪异。
当时那种场合,柳恒沛为何会在场?是偶然?还是有别的原因?周远志忽然发现自己也许把很多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柳恒沛对於柳恒澈当年的陨落来说,到底是个什麽样的存在呢?
柳恒澈按掉了通话键,到底是太晚了,那边传来了已经关机的回应。他站起身来,刚好和卸了妆出来的黄雅君打了个照面。女孩子的眼角还泛著红,眼眶红肿,是刚刚被他逼到痛哭流涕的结果。柳恒澈有些尴尬,伸手想跟黄雅君打声招呼,结果黄雅君一看见他立刻快步朝另一个方向跑开了,似乎很怕他。
柳恒澈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概自己刚才真是有点过火了。
有个剧组人员走过来,对柳恒澈说:“柳先生你刚才的表演实在太……”他想了很久才想到个形容词,“太有魄力了。”他说,“我一个大男人在旁边看了都浑身发寒。”
“我是这麽想所以这麽演的,抱歉,让大家不愉快了吗?”
“不愉快是不愉快,但那都是因为柳先生你演技太好的原因。”这个剧组人员说,“不过这部片子是纯爱片,原先这个角色也不吃重,刚刚那段到底会不会用就不好说了。”他感叹著,“如果删掉真是蛮可惜的,你演得真好。”
柳恒澈对这个不知名的剧组人员微微点了点头:“谢谢你。”
剧组的人员正在忙著收工,拆背景板道具的,收电线摄影器材的,忙忙碌碌,行动迅速。没有人注意到站立在黑暗中的柳恒澈,也没有其他人去跟他搭话,甚至有几个女孩子经过柳恒澈身边都会绕开一点。
柳恒澈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心想自己看起来真的那麽可怕吗?
不管如何,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在短短十分锺的时间里,他赌上自己全部的演技和未来,将浑身的光芒调到最璀璨的那一格,瞬息的燃烧过後,沈寂的黑暗又再包围了他。他不知道自己是赢得了一次机会,打开了一条路,还是再次将自己推回了未知的混沌之中,但真的已经尽力了。如果这一次再不行,恐怕也没有办法了。
“柳先生!”忽然刚才与他搭过话的那个剧组人员在另一头叫他。
“嗯?”
“柳先生,麻烦你过来一下。”他说,“我们导演找你。”
柳恒澈心头一阵狂跳,勉力按捺下来,往那个方向走去。
临时搭建的棚子里,《雪国之爱》的导演邝云盛正在看著什麽,连柳恒澈进来也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坐。”他说。
柳恒澈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发现邝云盛在看的正是刚刚由他和黄雅君主演的一幕。柔弱多情的女主角在前男友亡故後不肯接受他已死的事实,执著地活在过去的岁月里,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男主角只是去了天涯海角流浪。於是她也动身前往寻找前男友的踪迹,哪怕走遍天涯海角。就在一个无名小镇的黑色的夜晚,她险些就要落入色`情狂的手中,最後却被男主角相救,也因此促成了一段良缘的开始。
这是一部完全的纯爱片,唯美、精致、梦幻。
邝云盛又再看了那段表演几遍,叹了口气关掉了屏幕。
柳恒澈心里“咯!”一声,已经知道自己大致上是输了。毕竟这是一部爱情片而非一部惊悚悬疑片,或许他真的应该中规中矩地饰演一个不起眼的色`情狂角色,而非为之设计那麽多的背景,并将之演得如此显眼。他记得周远志跟他说过,龙套就该有龙套的样子,站在人群中,模糊自己,但他现在却是走的反方向。
邝云盛拿出一包烟:“抽吗?”
柳恒澈想著反正是结束了,便也松懈下来,道了声谢接过来,刚叼在嘴里,邝云盛却已经打了火机递过来。
“谢谢。”柳恒澈有些诧异,但还是接受了这位中生代导演的好意。
“这你自己弄的?”两人沈默地吸了一阵子烟,邝云盛忽而开口道。
柳恒澈反射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刚刚,他让化妆师帮他在嘴唇上做了几道血痂。这个隐藏在人群中,职业身份是计程车司机的强`奸犯表面看来内向而老实,但是内心却涌动著罪恶的因子。这样的人必然不会是头次犯罪,而是在女主角之前就已经犯过数次强`奸罪行。柳恒澈是这麽揣摩这个人的,所以便想到,对於一个处心积虑隐瞒自己真实性格并且心理极度不正常的人来说,他平日的忍耐必然会导致外在的一些变化,最明显的一个例子是因为内热失衡导致的嘴上的热疮。一般人自然会吃些败火的药来医治,但对这个人来说,平日关在体内狂暴化的因子无法得到释放,便必须借由一个缺口表现出来,於是有了那些疮口破裂形成的深深的血痂,日久天长,甚至会让嘴唇略略变形。
柳恒澈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想法大致讲了一下。
邝云盛听著,却不发表意见。
柳恒澈说完了,等著邝云盛对他下宣判。
“柳先生,”过了很久,他才开口,“我以前也看过你的戏,你那时候和现在完全不同,很守本分,但这次你真的让我很为难。”
柳恒澈勉强笑了笑:“如果导演觉得不合适的话,我也乐意接受您的意见。”
“不是不合适,是相当不合适。”邝云盛说,“这部片子是纯爱片不是悬疑片,你这麽一演,全……全完了。”他做了个手势,“你让我怎麽办才好?”
“对不起,实在不行的话只能麻烦您删戏了。”柳恒澈艰难地说,想著自己果然还是赌错了。他一心想要赶上周远志,现在却似乎离他更远了。他立起身来,“真对不起耽误了大家的时间,那麽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