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跳动在胸腔中的这个器官曾经记载了我对于柯洛的爱情,而现在,哪怕我们已经分手了,它却依然会因为柯洛的安危而失去稳健的节奏。
我还是担心他,但我是否还有关心他的立场?
耳边响起“嘭”的声音,办公室的门被重重阖上。我有些意外地看向拉尔夫,他紧抿着唇,一脸的不快,隐在眼镜后方的眼睛里似乎压抑着隐隐的狂躁。
拉尔夫过去从不戴眼镜,但从上周五陆家晚宴开始,他改变了形象,同时改变的还有他予人的感觉。过去他也是个强势的人,但强势底下还是时不时的孩子气,现在这样完全的威压与进逼,是我也感到陌生的。我不知道哪一个他才是真正的他!
“外面太吵了。”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头对我笑笑。走过来坐到我身前的桌子上,身体向前倾,几乎将我整个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这种程度的逼迫使我相当不满,所以我将椅子向后移了移,清了清喉咙问他:“你干什么?”
他把一叠文件夹放到我跟前的桌子上,董氏的案子,立诚国际的合作项目,S城港口基建的案子,陈氏基金的项目……他说:“Lee,看看,你现在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他很聪明,话只说一半,我也知道他的意思,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不该分神到不应当分神的地方。
我沉默了一阵,回答他:“我知道。”
他像是忍耐到极限的样子,深深吸了口气:“Lee,你要记得,你们已经分手了。”
确实已经分手了,但是还轮不到他来提醒。
我挑起眉毛看他:“拉尔夫,我才是上司,是你的老师,你还记得这层关系的话,就请不要干涉我的私事!”
我言尽于此,霍然起身,可尚未立稳,便被股强大力量狠狠甩到椅子上,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被他制住双手,困在他和椅背之间,两个人的距离近到连鼻息都能清楚感受。
我简直愕然无比,拉尔夫平素固然粗犷跳脱,却并不是个暴力主义者,甚至他平时彬彬有礼,教养极好,很受公司女性青睐,可此刻他却如同野兽一般,无论眼神还是举止都令我心惊肉跳。
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隐隐有些想法,但只觉得荒谬可笑,太阳穴鼓胀,跳个不停。拉尔夫在上方望着我,栗色眼睛里是深不见底一方渊薮,我们彼此都知道现在只是一个短暂平衡,稍有大意,便是无可挽回,所以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彼此眼对着眼,就连呼吸都要小心计算。
“Lee……”他才开口,我几乎已经预料到他要说什么,急得直想惨叫,心中跪求各路神佛赶紧行行好,解我这燃眉之急。
千钧一发之际,果然神佛应验,我听得Shirley在门外喊:“李助理,我能进来吗?”
我看向拉尔夫,他也正看着我,眼神闪烁,过了一刻,像是妥协一般,笑了笑,松开手。我正松了口气,却忽然觉得唇上一热,整个人都像被雷劈中,他已经微微笑着,起身去开门:“我去抽根烟。”
Shirley有些疑惑地走进门来,向我汇报:“李助理,柯总办公室已经收拾好了,他想问你调些卷宗来看。”
“哦,可以,当然可以。”我力持镇定,声音还是发颤,“他要看什么?我拿给他。”
“不用了。”柯洛不知什么时候进来,苍白的脸色上不知是否因为活动而有了点血色,他看看我,“李助理这么忙,我怎好打断你的兴致,卷宗我自己找就是了。”他话说得浑不在意,眼神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几分愤恨几分痛楚,复杂得我几乎无法甄别。
我还没回答,他已经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他这样好像打哑谜一样,我完全看不明白。Shirley大概也不明白,看看我,忽然大呼小叫起来:“李助理,你手怎么了?”
我低头一看,只见自己两个手腕上鲜红的各是五个清晰无比的手指印。
第十七章
我坐在转椅上思考。
现在的事态有一点混乱,但还不至于无法掌握。
对面独眼裸女旁边的那张转椅如今是空着的,拉尔夫留下去见客户的话后,整个下午都跑得不见人影。
他的确是个有手腕的人,无论在生意场还是情场,这么一击以后抽身而退的分寸拿捏委实高明,一来不至把目标逼得太紧而起反感,二来还可留给自己足够的空间来展现绅士与骄傲。可惜我既讨厌脚踏两条船的人,也怀疑他是否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我是在死心眼的人身上吃尽了苦头,但并不代表我想要感受被名媛杀上门来掌掴的滋味。
起身去茶水间泡咖啡转换心情,才出办公室就看到公司里的姑娘们都围在Shirley的桌旁叽叽喳喳,我好奇伸头看了一下,结果听到一片大呼小叫:“李助理来了李助理来了!”呼啦啦一圈人立时把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跑也跑不掉。
“李助理,我们要托人带日本药妆,这个你最懂了,给点意见啊!”
“李助理,药妆店是松本教师的好还是多庆屋的好啊?”
“李助理李助理……”
一一解答完毕到送走最后一个学生,一抬头,已经下班半小时了……= =|算了,对于我这样单身又没娱乐活动的老男人来说,加班反而容易打发时间。
我打定主意,在办公室处理工作,一件一件地仔细处理备档,做好刚刚好是九点。
关了灯,起身去茶水间倒咖啡,经过柯洛办公室时发现他的书桌上居然也亮着灯,想起以前我们热恋时,情到浓处也曾在办公室胡闹过,不由得有些微怔。
不知不觉就在他办公室门口站了好一会,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最后才发现他的电脑屏幕是关着的。
原来只是忘了关灯,苦笑。
我便在下了班无人的茶水间里细细磨了哥伦比亚咖啡豆来煮,又慢慢等打奶泡,间中看看夜景。
谢氏的茶水间是最令我满意的景点之一。挑空设计,很大,像个室内花园,还有大片的落地玻璃窗,看出去,仿佛整个城市都是你的画境。我望着窗外霓虹闪烁,那些灯火连缀,个个皆是气势咄咄,自以为可比天上那个缺了一角的月,只可惜从古至今,再阴晴无常,明月终究只得一个!
身后咖啡机发出轻声蜂鸣,我转过头去,正看到柯洛走进来。
两个人都愣了一愣,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似乎觉得不够礼貌,又立住。我看着他的脸,在节能灯下,肤色更显得苍白,终究还是不对劲。
“喝咖啡吗?”
“……”
“刚刚泡好的……”
他有些为难的样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拉把椅子在一旁坐下来:“谢谢。”
明明只有两个人,却坐在两张桌子边。
我抬眼看他,以前我们总是会不经意地视线交错,都笑说是心有灵犀,不知道是不是分手了灵犀也没了,我如今怎么看他,他也只是低垂着睫毛,一口一口地啜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