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青团捧在手里,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病房外人来人往,突然从门口传来了很大声的质问:
“你是谁呀?”
沈小运一点也没被吓到,回头笑眯眯地说:“陈爷爷,我是沈小运呀。”
陈爷爷今天没有穿着病号服,头发梳的很整齐,衣服也穿得妥帖,只是脚上的鞋子还是医院里的拖鞋。
有点帅的嘞。
他不认识沈小运,可他大概认识青团,沈小运递给他,他就抓过去吃了起来。
“陈爷爷,今天清明哦,你有没有出去看看呀?”
陈爷爷闷头吃青团,红豆馅儿里包裹的松子仁儿从他嘴边掉出来,掉到了地上。
“没有,没人带我出去。”
被青团吃得只剩了一块青色的皮子,他才说话,很委屈。
沈小运看看陈爷爷身上的衣服,拿掉了他胸前的残渣。
“我们吃桂花糖藕哦,还有酱汁肉。”
陈爷爷在一边吃着,一边听沈小运跟陆奶奶献宝。
“这个肉好多好多人排队哦,可好吃了,鸡爪也好吃,我都可喜欢了。”
说着,沈小运已经自己拿起了一块鸡爪啃了起来。
陈爷爷看着,抓起了一块酱汁肉放在了嘴里。
陆奶奶吃了一块肉就不肯吃了,沈小运继续说起了自己这些天见闻。
老城的春天是多美的一幅画,一片柳叶,一座石桥,一艘小船都是说不完的故事,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穿着裙子招摇而过,干净帅气的男孩儿忍不住拿眼睛偷看他们,还有操着老城方言的阿姨伯伯奶奶爷爷也都结束了一个冬天的蛰伏,穿着新衣服,走在融融的春风里。
沈小运本来很开心的,可她越说,就越难过。
“你们看不见呀。”
她抠着床单的一角,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他们只能等人送来吃,那么多好看的东西,他们能看见的却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子。
越想越难过。
连鸡爪都变得苦涩了起来。
“沈牧平带我去做了旗袍的。”
沈小运打开自己的小包包,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找到了那张订做旗袍的收据,上面画了一个粗略的人形,标注了沈小运身上的尺寸。
看看那张纸,再看看穿着病号服瘫坐在床上的陆奶奶,沈小运突然有了个想法。
“我们一起去做旗袍,好不啦。”
陆奶奶沉默以对。
“我带你去看看老街,吃吃点心,然后做个旗袍,好不啦?”
“出不去,没人带,出不去。”
陈爷爷在沈小运的背后舔着手指头上的酱汁,含糊着说。
“我带陆奶奶呀,我带陆奶奶,就出去了呀。”
沈小运觉得这个主意特别好。
她包包里还有钱。
说干就干,沈小运把陆奶奶从床上扶了起来,找出一件外套让她披好。
“等我们回来给你带排骨哦。”
她“收买”陈爷爷。
可陈爷爷一直跟在她们身后,跟着她们一起走出医院,上了出租车。
成功把陆奶奶“偷”了出来,是沈小运的心里喜滋滋的,她还记着要给沈牧平打个电话,不然他会着急的。
一摸包包,沈小运傻眼了。
“我的电话呢?”
司机师傅偷眼看着他们三个人,一个一脸严肃有点凶的老爷子,一个面无表情看着窗外的老阿姨,还有一个沈小运。
沈小运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对司机说:
“您知道一个叫沈牧平的人么?”
司机摇头。
“噗”。沈小运的希望破灭了。
☆、第 48 章
沈牧平是在半个小时之后才知道沈小运和两位老人一起不见了的。
陈老先生和沈小运看起来都不太像病人, 他们带着一个陆阿姨一起离开, 很多人都看见了却没有生疑。
今天是清明节, 接自己家住院的病人回家的人有很多。
“保安看见他们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柳唯告诉他最新的消息。
看见沈小运扶着陆阿姨有些吃力,保安还帮着开了车门。
手里捏着沈小运遗落在陆奶奶病房里的手机, 沈牧平有些烦躁地捏了捏额角。
“陈老先生带了黄手环, 她的脖子上也有你的联系方式。”
面对柳唯的安慰, 沈牧平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医院的保安科还在查那辆出租车的信息。
“清明节哦, 路上真是太堵了, 平时十分钟的路啊, 快要一个小时啊还到不了, 你们三个老人家啊,我还是得给你们送到地方的。”
司机师傅打开车窗, 傍晚的春风吹进了车里。
沈小运沮丧地像个小鹌鹑。
司机师傅要送她们去的正是上次那家旗袍店。
过节的日子, 老城本就不通达的路真的格外堵塞,又过了十几分钟, 沈小运付好了车费,扶着陆奶奶站在了旗袍店的巷子口。
陈爷爷一下车就往一边走,沈小运还得拽着他。
旗袍店今天也放了店员休息,只有店老板一个人在, 她还记得沈小运, 笑着招呼她。
“要给陆奶奶做旗袍哦。”
沈小运没忘记自己这趟的正事。
店老板找出了几匹蓝色灰色黑色的雅致料子,放在沈小运的面前。
沈小运把店门关好,又把陈爷爷摁在了椅子上, 才过去看一眼料子,看一眼陆奶奶,再看一眼料子
“不好看呀。”
沈小运觉得这些颜色显得陆奶奶的白发更多了。
陆奶奶就在那站着,由着沈小运怎么折腾。
选来选去,沈小运看中了一匹大红色的真丝料子,上面有粉白色的梅花。
“这个好看的呀。”
老板觉得这个颜色真是太红了,可看沈小运喜气洋洋的样子,她想说的话在舌尖儿转了一圈,咽了回去。
选好了料子,量好了尺寸,沈小运一问价钱,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自己的小包包。
“我只有……六百四十二块,先给你五百块定金,好不啦。”
看她怯生生的样子,旗袍店老板说:“没事的,上次沈先生一次买了那么多件,我是放心你们的,跟你的旗袍一样,等做好了我电话叫沈先生来拿然后付钱好了。”
“好的呀,好的呀!”
沈小运的头点到一半,猛地抬起头看着店老板:
“你、你这里有沈牧平的电话呀!”
刚刚查到那辆出租车的消息,沈牧平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沈牧平!我的手机不见了呀。”
“咚!”
沈牧平听见了自己的心脏落在地上的声音。
“你在哪里?”
深吸一口气,男人甚至顾不上生气了。
沈小运乖乖地站在那里,小声说:“我在上次我们做旗袍的地方呀。”
沈牧平电话还没挂,已经拔足狂奔了起来。
那家旗袍店距离这里不远,从路况来看,开车过去真没有跑过去快。
“我是想一上车就给你打电话的呀,我电话找不到了。我就想给陆奶奶做一身旗袍的。”
沈小运认认真真地解释。
“我没生气,你人没事就好,现在就在那等我,陈老先生和陆阿姨也在么?”
“陆奶奶在的呀,陈爷爷也……”
沈小运回头,看见陈爷爷坐着的地方空空如也,旗袍店的门开着,外门也开着。
“我去找一下陈爷爷哦。”
说完,她就把电话放在了桌子上,自己掺着陆奶奶就往外走去。
一走出院门,沈小运就看见了陈爷爷。
他背着手站在一棵树下,探头看着枝头的小鸟。
“你是谁呀?”
沈小运要抓住他的肩膀,他突然开口问道。
“我是沈小运呀!”
陈爷爷不认识她。
可他认识陆奶奶。
“你怎么也在这啊?”
陆奶奶一如既往地沉默以对。
拥塞的车路上,有司机烦躁地摁下了鸣笛,分外焦躁扰人的声音让陈爷爷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