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痛并没有让他放下戒心,在去深圳参加林国栋葬礼的那几天,林境就通过各种途径,自己一个人找到了当地小有名气的律师事务所,请了个律师替自己处理遗产继承的问题。
负责接待他的律师叫孙文远,在发觉这个孩子不仅法律知识极其丰富,并且思想颇为成熟的时候,孙文远很感兴趣地接下了这个并不算大的案子。
因为考虑到林境之前忙着高考,孙文远很体贴地替他拖延了不少事情,如今保险赔付已经下来了,林境必须要过深圳处理后续的事情。
接完电话,林境复杂地看向唐源。在没有提交大学志愿前,他心里始终有种不安。
唐源却拍拍他:“我不是答应你了吗?我不会骗你的。”
林境皱眉,终究还是没说出自己的忧虑。
可人越害怕什么,越会面对什么。
唐源的志愿表在经过唐妈妈的手里时,毫不留情地被改掉了头一个志愿的名字。
张大了嘴的少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干嘛改我的……”“小孩子懂什么!”唐妈妈戴着眼镜,一边填着志愿表上的表格,一边比对着自己的笔记本。
“可是我要去广州!”唐源大吼。
“你爸爸好不容易联系到北京的朋友!你还不高兴?”唐妈妈狠狠地瞪他,“之前一直说要去北京的不是你吗?你爸爸他刚好有个同学在XX大学,就是搞档案录取的,你的分数要是够的上线,就一定能留档在好的专业。”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你别胡闹啊,你爸可是花了不少力气和人情的!”
“我要去广州!”唐源的眼眶都红了。
“这种事情轮不到你做主!”唐妈妈猛地一拍桌子,“我说了算!”
“你就让我做一回主不行吗!”唐源难得反抗。
“不行!”唐妈妈站起来,瞪着他,“你懂什么!北京哪里不比广州好!全国人民都向往着北京呢,你干嘛要往广州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跑?!北京有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广州有什么?再说了,给你填的那个专业,就业前景多好!要是被别的专业录取了,我看你怎么哭!”
“……我要去广州。”唐源咬着牙,鼻音都出来了。
“不行。”唐妈妈最后拍板,定死了一切。
当那张薄薄的志愿表交上去的时候,唐源死死盯着老师手中的档案袋,恨不得变成一只苍蝇,将里面的内容呼啦一下全改了。
可他没法做到。
他到底还是没法一个人抵抗来自成人的压力。
他抱着被子,哭了一个下午,却始终没有勇气给远在深圳的林境打电话。
他知道自己其实真的很喜欢他。
没有勇气,却不代表可以停止喜欢的心情。
他伤心自己不能和他继续纠缠四年,他更伤心如果林境知道了,会有怎样的打击。
如果一个人不愿意看到另一个人难过,那么这种喜欢,真的有那么简单么?
林境从深圳回来的时候,神情疲倦,心情却不错。
他拖着行李箱,还没上楼,就看到唐源蹲在菠萝蜜树下,呆呆地吃着雪糕。
此刻是下午三点,太阳毒得狠,大人们都还在上班,孩子们也都不愿出来,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唐源即使吃着雪糕,也还是流了一身的汗。
即使如此他也没回屋里呆着。
“你怎么了?”林境拉着箱子过去,蹲到他面前。
唐源看到来人,手上的雪糕也忘了舔,只过了半分钟就流了一手都是。
林境拉过他的手,就着舔了几口,觉得甜得发腻:“巧克力味的不好吃。”
“……我……”唐源张口,声音却哑得厉害。他想了好几天,终究还是没想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他已经五天没睡好觉了,现在被太阳这么一晒,脑门嗡嗡地响个不停。
“你不舒服?”林境皱眉,刚要伸手去探,就被对方抓住了手。
唐源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嘴巴咧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哭得嘴唇都在发抖:“我没填成广州的学校……我妈……我妈让我填了北京……我要去北京了……”
林境脑袋一片空白。
“我没想要骗你的……我真的不想……不想跟你分开的……”唐源哽咽个不停,“可是她不让……我爸说找了人……不让我去广州……”他说得断断续续,没有逻辑,却最终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他到底还是不能留在林境的身边,陪他走过那四年光阴。
林境站起来,觉得天旋地转。
他甩开唐源的手,想要揍他一顿,想要痛骂他,想要将他捆在自己身上干脆就这么一起带去香港。
可唐源没等他下手,就已经晕了过去。
滔天的怒火像是被一阵惊涛给拍了个透心凉。
林境抱起那个浑身发烫的少年,心头一片空白。他终究还是没有哭出来,他的眼泪早在大年三十的那个夜晚就已经不再存在。
如果这就是命运,那么他还有什么可以抗争的可能?
是不是非要让所有人都离开我,才能让我继续走下去?
第23章
唐源的发烧持续了一周。
病得最厉害的时候,甚至半夜被抱去医院住了几天。
林境推开病房的门,安静得有些冷的病房里,只听到缓缓地电风扇的声音。躺在病床上的少年闭着眼,似乎睡着了,手背上还扎着输液针头,吊瓶里还有三分之一的分量。
他走过去,拨开他额上的头发,正要亲下去,就看到身下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林境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什么表情都没有。
唐源抬起没有吊针的手,抓着他的衣角,也不说话,就是盯着他瞧。一双因为高烧而发红的眼睛里带着委屈和难过,看得林境终于忍不住叹气,低下头,在他的嘴巴上亲了亲。
“别难过,我不生你的气,”他额头抵着他的,声音软软的,比起安慰,更像是在亲昵:“就算这四年不在一起,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呢……”
不说还好,说完唐源嘴巴一瘪,眼泪毫无预警地就掉下来了。有些话语,他还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来,可他希望那个人知道,也希望那人千万别扭头就走。
林境贴着他的脸低笑。
步步紧逼只会让自己成了他的心魔,与其让他痛苦,还不如变成他心底最愧疚的记忆。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夜里,唐源骑着自行车载着林境爬到了这个城市最高的山上。
背着几罐啤酒和一大包零食的少年们坐在山顶凉亭最高的一层,一边赏月一边聊着将来的计划。
“我的EMAIL,我的手机号码,我的通信地址……你都有了?”林境问。
“都熟到背下来了……”唐源打开啤酒,递给他,“你春节和暑假,还回这里么?”
“当然回,”林境笑了笑,“这里才是我的家。”
唐源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你妈……没要你过去么?”这女人嫁了个上海老公,日子过得也不错,自从听说林国栋去世后,一连几天给林境打电话,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回到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