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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变相(74)

“打!乱棍打死!”

“老爷……这……”

“你怕什么!我张家怎能出现这等淫|人!打死打死!”

张华驰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向他父亲,伸出染满了血的手抓住父亲衣袍的下摆,无声地恳求着。他不想死,他才刚刚十八岁,他害怕极了。难道父亲真的一点都不心软么?难道父亲真的讨厌他到要杀了他的地步么?

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神这么陌生,没一点不忍?

为什么没人来求情?他娘呢?真的不来救他了么?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帮他?他真的这么……不值得活着么?

他只是……不小心贪图了一点温柔而已啊……

乱棍用比刚才更加密集的频率劈头盖脸落下。他的腰被打断了、手臂也被打断了、头骨被打裂了。他狼狈的咳嗽着,鲜血阻隔了他的气管令他无法呼吸,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滩没有骨头的肉,一寸也动不了了。

黑暗渐渐将他吞噬,终于,身上不再那么疼了。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在临死前,他像是积攒了最后的力气,最后看了父亲一眼。

带着刻骨的憎恨。

第45章 阿鼻地狱 (20)

然而他竟然醒过来了。森冷的夜风吹彻他破碎的身体, 天上一片阴沉的黑暗, 远远能听到山中孤狼凄厉的嚎叫。

他被扔在了城外一座乱葬岗上,连个草席都没有。地上粗粝的石子硌得他生疼, 两旁被荒草埋没的坟包默默地凝视着他。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张华驰了。在睁开眼的一瞬间,他想了起来。想起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知道自己并非人类, 而是地狱里爬出的厉鬼暂居在这副身体里。那无尽岁月数不清的记忆就像是原本就在脑海中似的,令人有些微茫然了。

“你醒了?”

张华驰, 或者说是愆那摩罗费力地转动已经断掉的颈椎, 便看到一座无字的墓碑上,坐着一个男子。他一身红衣, 披着月光,美得像一个遥远的梦境。

愆那懒懒地叹了口气, ”希瓦。”

“你这一世好像比上一世还要惨?”希瓦揶揄地笑着,“长安城里都传开了, 刚正不阿的张大人大义灭亲,乱棍打死了魅惑太子的不孝子,听说皇帝还嘉奖安抚了他一通。”

愆那有些惘然地沉默着。

不知道太子在听说张华驰被乱棍打死的消息后, 可有一点点难过?一点点愧疚?

不……应该不会吧。毕竟,张华驰不过是个没人在乎的小人物罢了。

一如他自己一样。

虽然这只是他暂时寄居的身体, 虽然张华驰这个身份也不过是在恢复记忆前的虚妄经历。可不论如何在那十八年中他是真真切切地经历了那些喜怒哀乐,真真切切地因为被遗忘被忽视而痛苦过, 也真真切切地爱过、被背叛过、在死亡面前挣扎恐惧过。这些激烈的情绪,全部会在他的灵识中刻上烙印, 积少成多,愈发疲惫不堪。

尤其是最后那一瞬对自己“父亲”的刻骨仇恨。到现在都仍然缓步过劲来。

愆那费力地运起神通力修补着残破的身体,整个人用一种随时都要散架的扭曲姿态一点点坐起来,用右手把往不自然的方向弯曲的左手给扳了回来,发出了清脆的咔咔声,“你什么时候找到的我?”

“你被打死的一瞬间我有了感应,就找来了。”希瓦说着,从墓碑上轻盈跃下,来到愆那身边,帮他把腿上一块戳出皮肤的胫骨按了回去,然后分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颊,“你受苦了。我应该早点找到你。”

张华驰的记忆依然鲜明地徘徊在愆那的脑子里,一瞬间,他的眼眶竟也有些湿润了。每一次记忆觉醒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都会走不出前十八年的人生,而随着转生的次数越来越多,这时间也需要的越来越长。有时候很多人生的记忆混在一起,令他时常觉得有些困惑。

这种时候能看到希瓦,便觉得安心多了。

咦?可是记忆中为什么有一段奇怪的记忆?为什么仿佛看到了希瓦在用一种复杂而伤痛的表情在跟他说对不起?为什么看到希瓦的一瞬间,心脏便狠狠地抽痛起来?

是哪一世的记忆错乱了?

“愆那?你怎么走神了?”希瓦关切地望着他,双手轻轻捧着他的脸颊。愆那握住他的手,摇摇头道,“脑子有点乱,过几天就会好了。”

希瓦疼惜地摸着他身上依旧清晰的青紫伤痕,然后忽然一伸手,将愆那抱在怀里。两个人无言地坐着,愆那闻着希瓦身上熟悉的淡淡香气,便觉得之前发生的那些苦难,都不重要了。

如果有一天希瓦也离开了他,他可还怎么办呢?这漫漫无尽的转生之路,要怎么才能撑过去呢?

想一想都觉得可怕,全身颤抖。

希瓦不能走,不能离开他。他不要希瓦走。

为什么忽然这么害怕?

“师父!!!”

不知道是谁在声嘶力竭地喊。

愆那猛然直起身,问希瓦,“你听到什么没有?”

希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没有啊?你说狼叫?”

“不是,好像有人在喊师父。”

“师父?”

正说着,又是一声更加清晰的,“师父!!!醒一醒!!!”

愆那皱起眉头,头脑里面骤然一阵疼痛。

一个熟悉的身影,同样穿着红衣,但脸却并不是希瓦的脸。那是一张尚且带着几分稚气的美丽面容,若是再有几年,只怕说是祸水都不为过了。但这祸水的脸蛋却笑得十分阳光,嘴角还露出一颗虎牙。

那是谁?似乎是个很重要的人。

这样一想,面前的希瓦忽然像是海市蜃楼一般抖动了一下。

并不是打寒颤那种抖动,而是整个人像是烟雾一样变形的那种抖动。

愆那疑窦顿生,他往后退了一些。奇怪的是,之前还令他全身剧痛的那些断骨现在似乎都不影响他的行动了。

“师父!你被库玛困住了!我是颜非啊!”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某个滑腻如泥鳅般的思绪倏忽闪过愆那的脑海。

颜……非?

颜非……

他的小徒弟,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徒弟。

这个思绪一起,另一个可怕的记忆也回来了。

从天而降的灼热圣光,还有在圣光中一点点融化的红色身影。

不……

希瓦……希瓦已经……

面前的景象忽然开始扭曲模糊,希瓦的脸被拉长,眼睛变成了黑洞,四周的黑暗越来越浓烈,终于吞噬了一切。他漂浮在一片什么也没有的黑暗之中,巨大的恐慌彻底将向他击垮。

“希瓦!!!!”他大喊着、恓惶着。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他从未在人前表现出如此的脆弱无助,他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呼唤爱人的名字,祈求着对方不要离开他。

可是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哀求。

“师父!!!”忽然间身体被抱住了,被一个虽不那么宽广,但也温暖和煦如三月春风的怀抱拥住了。愆那身体一僵,猛地转身,却见黑暗中唯一散发着淡淡光辉的那道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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