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否穿着一身白衣,身材挺拔,额头上隐隐约约有个红色的印记?”朱清邪忽然开口问道。
老人想了想,点头:“对的,对的。”
承影回头,朱清邪似乎在高兴,又似乎在烦恼。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朱清邪轻叹一声:“我们出去逛逛吧……”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子。承影愣了下,便快步跟上去。
还挂在山头的夕阳把整个天空染成了暖烘烘的橘红。
承影没像平日那样笑嘻嘻的上来要拉朱清邪的手。朱清邪在前面大步走着,麒麟在后面跟着,始终保持着不长不短的距离。只要一个叹气,就能让身后的人听见。只是,这一段距离始终让两人失去了平日里的亲密无间。
朱清邪像是在寻找些什么,绕着整个村子走着。似乎也明白麒麟心里的别扭,也就没有回头去唤他,只要知道那孩子还跟在自己身后,他就一直往前走。
终于在离村子半里地的地方找到了一间陈旧却干净的财神庙。
承影才踏入门口,就皱起了眉头。里面窜动着一股狐妖的味道。
想来也是,这偏僻的小山村的偏僻角落,有谁愿来祭拜?只是居然能奴役与神佛交恶的妖来清理这庙,也着实厉害了。
朱清邪抬头看着木雕的财神爷,果然不出所料的看到了财神爷身旁的两个弟子。
只是财神爷的木雕早已陈旧破裂,而那两名弟子的木雕则像是最近才放上去一般,颜色鲜丽,手工比起财神爷也要好上许多。
似乎这庙供的不是财神爷,而是这两名弟子。
这是朱清邪第一次如此详细的打量着这两个未能名列仙班就被贬至人间的可怜虫。
两名弟子左边一个神色轻佻,右边一个嘴角带笑。而嘴角带笑的那位,更是三个雕像中最好看的一个。飘逸的衣带,清秀的脸庞,狡黠的笑容,灵动的眼神,无一处不透露着雕刻者的心里最深刻的思念。
“含靥他……喜欢这人吧?”盯着右边的弟子,朱清邪低喃道。
虽然能看得出来,可承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愣了好久。
他记得那个人这么笑着的时候,总是做了什么让人气恼不已的事;他记得那双眼睛带着笑意的时候,就连挑剔的宫女们都会脸红,他记得,那人为了躲避修业而躲在自己身后,笑嘻嘻的避开恼羞成怒的同侪时的笑声。
可如今,都成了只能依靠木雕来回忆的虚无。
那只爱恋着他的狐狸怎能不哀伤?
自己明明该是恨他的。可此刻竟也难受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承影认识他么?”朱清邪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最后还是决定把问题摊开来。
“……他……我只见过他几面。”承影撇过头,不是很想谈这个问题。
照此推算,恐怕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朱清邪看了眼神台上的少年,拿起摆放在香案上的香,朝他拜了拜。承影盯着他,没说一句话。
“毕竟也算是个神仙。”朱清邪叹道,“要是我升了仙,恐怕也会和他一样,迟早被贬下凡间吧?天庭有什么好,终不如在人间来得逍遥自在。”
嘴角带笑的少年似乎也在赞同着自己的话。
两人各怀所思,就这么静静的坐在神像前,一动不动。直到最后一丝光线被黑暗吞没,整个庙都漆黑无比时,朱清邪才站起身来,朝已看不清面容的承影道:“我们回去吧。”
承影刚要回应,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你们是何人?!”
朱清邪看不清来人,便抽出一张符,正想念咒,可顿了顿,还是从怀里取出火褶子,点燃了那张自己写的符,照亮了整个屋子。
比起念咒,还是这个方法来得实在。
咒符虽很快燃烧殆尽,还是足够让朱清邪看清来人。对方却因为他那张符而惨叫出声:“你,你难道是他派来的?!”
这一惊吓,手中的东西一松,全掉到了地上。木桶撞击地面的声音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显得异常响亮。
他?他是谁?朱清邪没听懂,也不好做答。对方却把他的沉默当作承认,又惊又惧的指着屋里干干净净的神像大声道:“你也看到了,即使他走了半年,我们还是很好的清理着这件破庙,你,你可以回去复命了吧?”
朱清邪恍然大悟。看来含靥曾对这些家伙们施了什么压力,才会让他们这样惧怕又勤劳地清扫着这间神庙。
“我……不是。”想了想,他还是否认了。
话音刚落,屋里突然亮了起来,门口两“人”惨叫一声,正想逃跑,一个身影却抢先一步将他们扔回了屋里。火光照在他们身上,两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是那么的显眼。
两只修行不够的狐狸再次受到惊吓,就连人形都难以维持,整个变回了原样,只有身材还是人类的身材,看上去就像是穿着人类衣服的大狐狸。
朱清邪愣愣地看着一脸不爽的承影,完全猜不透他是用什么方法点燃了屋里用来敬神的蜡烛台,而且还是几大排。虽然他知道这是一只神兽,可之前为什么自己苦于生火时,那家伙从不出手帮忙?
“大,大,大仙饶命!我们只是最下等的狐妖……无心危害人间阿……”两只大狐狸抱着尾巴瑟瑟发抖。
朱清邪皱着眉头,端详其中一人的模样,半天,才开口问道:“你是否有兄弟?”
其中一只狐狸把脑袋从毛茸茸的尾巴里挖出来,眨眨眼,从那两人脸上没看到过多的杀意后,才犹豫地反问道:“你是说……阿颜?”
朱清邪绞尽脑汁想了想,刘家那只狐狸好像就是叫阿颜。啧,平日里只是叫公狐狸公狐狸,要问起名字来还真不好回答。“那是你兄弟?”
“对对!”狐狸点头,兴奋不已,忽然又瞪大了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与他有些交情。”朱清邪避重就轻。
得知对方是熟人后,狐狸们总算松了口气,只是被吓出的原型一时半会没法恢复,只能穿着衣服,坐在远离那个把自己扔进来的少年的地方,跟朱清邪聊起来。
承影却守在门口,冷着脸,瞪着他们。
唉……就算有一身厚厚的狐毛,都觉得如芒在背。
“那个让你们清理此处的狐……呃,人,是不是叫含靥?”虽然一直认为是含靥,朱清邪还是想要再次确认。
“含靥大人的确是我们的同族。”阿颜的哥哥,阿布道。这人类竟然连含靥大人的名号都知晓,看来的确可以信任。
朱清邪眼睛亮了起来:“你可知道他修缮这座财神庙的原因?”
阿布摇头:“他只让我们三年内,每两日来此清扫,从没说过什么。”
“为何你们要替他清扫?”
“……他给了我俩一些能增进修为的血果,我俩贪心,便答应了……”已经有些后悔了的狐狸用尾巴扫着地板的尘土。狐狸间定的契约不能违背,一旦违背了,惩罚可怕得让人不愿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