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这个做什么?”阴差警惕地看着他,手中铁索已经举起,“地府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们送你回去。”
闵悦君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将神棍从地上召起来,浮在半空,问道:“那我师傅呢?”
阴差看了一眼,道:“他是已死之身,我们自会将他送过奈何,带他去往生道。”
闵悦君垂目看着神棍,踟蹰半晌,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地问:“他……可有心愿未了?”
“自然是有的。”阴差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然而话锋一转,严肃道,“只是进了地府哪里还由得他乱来,死人就该有死人的觉悟,徘徊于世间岂不是扰乱人世?”
“有……未了的心愿啊……”闵悦君幽幽叹息,浅笑着摸了摸神棍的脸,目光温柔,“想必是与我有关的。”
神棍在这世上再无亲朋,与阳间唯一的联系恐怕只有他了。
听上去有些可怜,闵悦君却觉得这样很好——有个人死了都放不下他,多好。
“把他们抓起来!”阴差一声令下,另两个阴差挥动手中的铁索,朝他们凌空甩下!六道铁索在他们周身围成一圈,将两人团团围住,铁索上的冥府符咒顷刻流转缠绕而上,从边缘开始织就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
冥府的法器对鬼天生便有克制作用,昏迷中的神棍立刻受到影响,符咒缠绕在他身上,他在半空中挣扎起来。闵悦君抽出拂雪剑,拔地而起,举着长剑自头顶的铁索网狠狠一划,灵光与符咒碰撞铮铮作响,发出刺耳的长鸣。
神棍捂着耳朵叫唤起来,终于在疼痛中睁开了眼。
头顶一片炫光,他恍惚间看不分明,只能感觉到清气流转,心知定然是他那个永远不安生的徒弟。然而周遭的森寒之气令他诧异,他从半空中跃下,四下一扫,竟然看到三个阴差!
一时搞不清怎么回事的他愣在当场,突听头顶闵悦君喊道:“师傅!破阵!”
神棍几乎想都没想,抬手便朝面前的铁索飞出一道鬼符,鬼符缠在铁索上,竟然开始反噬铁索上的符咒法力!
阴差大惊:“离情?!”
离情是来自地府的一道鬼术,以鬼符催之,可吸收冥界法器上的灵力,是冥界法器的克星之一,但离情的威力不大,只能克住常见的几种冥界法器——不巧,阴差的铁索与黑白二使的生死旗恰在此列。可这是地府的鬼术,为什么眼前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青年小鬼竟然懂?!
神棍飞快凑近,手掌按住离情鬼符,斜斜一挥,五道鬼符接连飞出,附于铁索之上,密不透风的网顿时被打开六个口子,神棍在不同的八卦位上点起鬼火,铁索网瞬间破开,三个阴差齐齐被镇飞!
闵悦君旋身落地,看着他笑:“厉害。”
神棍自得:“练过。”
很快他又拉下脸:“这到底怎么回事?”
远处传来阵阵风声,诡谲之气令人胆寒,忘川河边的鬼齐齐跪地,瑟瑟发抖呜咽不停。神棍脸色一变:“转轮王?”
闵悦君握住他的手,御剑飞起:“我们走!”
神棍被他拖着,眼睛紧紧盯着忘川河边,只见白茫茫一片雾气袭来,忘川河的水顿时汹涌起来,就连奈何桥边的阴差与孟婆都停下了手中的事,齐齐跪下高声喊道:“恭迎转轮王殿下!”
“糟了……这事闹大了……”神棍曾听阴差提过第十殿的这位阎罗,他掌管忘川奈何投胎往生,是十殿中最位高权重的一位阎罗,目光如炬,铁面无私,各殿分解到此的鬼魂,由第十殿分辨善恶,决定往生之路。可以说,下辈子安享荣华还是历经坎坷,均由他拍板。十殿阎罗里,最不好打交道的一个是宋帝王,另一个便是这位转轮王。据冥府传闻,转轮王是地府法力最高的阎罗,连五浊之处的精魅妖魔都不敢轻易得罪他。
闵悦君一把将神棍扯到身前,肃容道:“师傅,看着我!”
神棍看着他,惊讶:“怎么了?”
闵悦君却忽然收了口,低声道:“没事,你看着我就好。”
“……”神棍觉得他此举十分怪异,不免联想起昏迷前的事来,想到那凌空劈下的一剑便心有余悸,恍惚间总有种重历当年被他在杨家后山杀死的错觉。可他这次什么事都没有,看闵悦君之前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又不忍问出口,只能按着他胳膊,关心道,“你的病如何了?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那么严重?”
闵悦君抬起脸看向别处,略带不耐:“我骗你的,我能有什么病?”
第七十九章
神棍看他之前模样,简直是病入膏肓才有的惶恐,怎么此刻却不承认了?他扭过闵悦君的脸,严肃地问:“到底什么病?你不要瞒我。你若是不肯说真话,我立刻回头找转轮王认罪去!”
“你敢!”
“我怎么不敢?”
“……”闵悦君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缓和了语调,“只是风寒,我烧糊涂了,吓唬你的。”
神棍却不信,盯着他目光渐冷。
闵悦君握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放柔了声音撒娇:“师傅,我真的是烧糊涂了,你也知道一旦你不在,我便开始心慌,口不择言……你不要同我置气。”
触手滚烫,神棍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斥责道:“我早说了让你好好休息!你非来逞强!乖乖在床上等我回来不好么?”
闵悦君莞尔:“在床上?”
“……”神棍恼了,“你少学禾棠那些乱七八糟的玩笑!我是让你卧床养病!”
“嗯,是我冲动了。”闵悦君主动认错,诚恳又乖顺,“师傅你别生气,我们一起回去。”
神棍最气他这样,明明平日里威严冷淡,每次犯了错都理直气壮,可见他生气了,便又耍起小心机装可怜,温柔乖顺,让他骂都骂不出口。他看闵悦君身上的奇异红光已然褪去,戾气逐渐消失,眼中的红血丝也不见了,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他,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倒是与平日无异了。
也许……之前真的只是偶然走火入魔?他有些不确定。
夫澜口中提过的炼魂之事让他耿耿于怀,闵悦君以凡人之躯进入地府更是蹊跷万分,神棍心乱如麻,正想问他怎么来到地府的,却听他道:“禾棠被老刘抓去五浊之处了。”
“什么?!”神棍大惊,禾棠现在可身怀魔气,到了五浊之处岂不成了盘中餐?他这才发现其他人都不见了,忙问,“其他人呢?锦书呢?”
“都过去了。”闵悦君按着他的肩膀安抚道,“我们去救他们。”
“你来地府到底是做什么的?”神棍疑惑。
“找你。”
“……”神棍觉得,闵悦君在堵他嘴这方面真是极有天赋,一句话就能堵得他再也不敢问别的话。
闵悦君伏在他背上,将头埋在他颈间,滚烫的脸贴在他冰凉的脖子上,气息缓缓吹在耳边。神棍能清晰地感觉到生病中的闵悦君极其虚弱,可他在地府这种极阴之地却又逞强不肯离开,若不是有灵力护体,凡人哪里撑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