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淡淡笑开，温柔而悲悯：“沈夜，都说强者必有所畏，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有多么地……害怕寂寞。”
“本座……”
“沈夜……”谢衣走近，伸手抚上他的脸，“你从小到大，有没有同人说过你很怕？很累？很难过？”
“我……”沈夜想反驳，却发现无从驳起。
谢衣看着他，眼神纯净温柔：“沈夜，我有没有说过……我很心疼你？”
“谢衣，你……”沈夜愣住。
唇间是陌生的冰凉温度，还夹着桃花酒酿的香气，他能清晰地看到谢衣低敛的睫毛，如蝶翼扇动，轻轻地扫过他的鼻梁……
嘴唇上的温度很快离开，谢衣看着他，脸上似乎有一些红，不知是不是趁着醉意，他脸上并无害羞之色，而是很认真很诚恳地看着他，笑得温柔，温柔得令人沉醉。他说：“沈夜，前尘往事，谢衣不悔，然则幽冥漫漫，谢衣愿意常伴君侧，永不离弃。你……可愿？”
沈夜看着他，明明谢衣的表情很平静镇定，他却觉得那目光如火灼灼，烧得他魂魄都痛得厉害。
“我……”沈夜闭了闭眼。
永不离弃？他要再赌一把么？从前的谢衣，背叛了他，与他兵刃相向，他要……再相信他一次么？
幽冥太冷，而他……是真的太累，太寂寞了。永夜漫漫，有人相陪，沈夜……你可愿意？
“我……”
谢衣有些失落地敛下眼帘，轻轻勾起嘴角：“无妨，师尊慢慢想，时光悠长，谢衣……等得起。”
沈夜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只偃甲鸟飞落谢衣肩头，谢衣便趁机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听偃甲鸟带来了什么消息。
沈夜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人……是他心中的一道疤。因为疼爱是真的，因为背叛是真的，因为陪伴是真的……所以铭心刻骨。即使他死了，都没有办法将这个人从心中抹去。他对谢衣寄予了多少希望，就痛得有多深。何况初七……沈夜闭上眼，那也是他心中的一道伤，以为就算消失也无妨，却原来……也是会痛的。一百年啊……时间，果然永远不能轻忽。
“师尊！”谢衣回头叫他，脸上是惊喜的表情，隐隐的欢喜笑意从眼中泻出，甚至顾不上两人方才还气氛尴尬，直接拉起沈夜的手，拖着他走，“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什么地方？”沈夜从未被人这般拖着走，一时反应不及，颇为狼狈地被他拖出几步，“谢衣！”
谢衣被他喊住，这才发现自己太激动了，竟然胆大到拖着沈夜跑起来，连忙松手道歉：“师尊对……对不起！我……”
沈夜叹口气：“什么事儿这么急？都后半夜了，要去哪里？”
“呵呵……是弟子莽撞了。不过，这事儿还真的很急，师尊随我来！”
“远么？远的话，用传送阵过去好了。”沈夜很镇定。
“还真有些远。”谢衣也想起来，拍了下自己脑袋，使了个传送阵，待二人站定，一施法，便从原地消失，片刻后，便出现在一处庭院屋顶。
沈夜向下看去，此地大约是一富庶商贾人家的屋顶，宅院很大，屋子很多，院子里的石灯都亮着。某间屋子前围着好些人，屋里灯火通明。有个男人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走，急得团团转。而房中，传出孕妇分娩的痛呼。沈夜不由惊愕：“这是……”
谢衣没有解释，只是与他并肩站在屋顶，隐去二人身形，微笑道：“师尊可曾看过婴孩出生？”
沈夜瞥他一眼，觉得他无聊：“小曦出生时，我就在门外候着，你说呢？”
“额……这样啊……”谢衣尴尬，不好意思看他，“那……那就再看一次吧。”
沈夜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敢肯定，便同他一起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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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新生
妇人的痛呼和产婆的催促一直没停过，屋子里来来往往好多烧水送东西的婢女，沈夜对这些没多大兴趣，便问他：“这里是哪儿？”
“此地为中原一处繁华城市，这家是本地有名的商贾，家主姓沈。据说沈老爷一家忠厚良善，时常帮助相邻，是本地有名的大善人。”谢衣道。
“姓沈？”沈夜的疑惑越来越浓，心中的猜测反而越发清晰起来。
谢衣却不再回话。
屋中忽然传来一声婴儿啼哭，院子里的男人惊呼着跳起来，周围一圈人都在欢呼：“生了生了！恭喜老爷！”
那中年男子笑呵呵地朝门口奔去，焦急得等在门口。过了一会儿，才有婢女出来向他道喜：“恭喜老爷，是个小姐！”
“女儿？哈哈……女儿！我沈某又有一个女儿啦！”沈老爷高兴得手舞足蹈，探头探脑想进去，“我女儿呢？让我看看！”
“哎呀老爷，二小姐刚出生，还不能见风呢！您等会儿！”婢女把他推远，又进门去了。
“哦哦，对！不能见风不能见风！”沈老爷喜滋滋地退后。
身边一圈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恭喜他：“哎呀，又是小姐！老爷好福气，两位千金！”
“是啊是啊，老爷最喜欢女儿了，这次恐怕要高兴坏了！”
“大小姐一直念叨着要个妹妹，这次终于得偿所愿了！”
沈老爷一听，连忙问道：“华月呢？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大清早就不见人影，连她娘要生了都不见踪影！快给我把她找回来！”
有小厮领命去寻找大小姐去了，沈老夫人看自己儿子傻笑，就说：“都是两个女儿的爹了！有点儿出息！快给我宝贝孙女想名字！”
“哦哦，对……名字名字……”
沈夜听着他们对话，不由看向谢衣：“华月？是……”
谢衣点点头。
这时，一个约莫七八岁左右的女孩跑过来，身上环佩叮当，她跑得却很快，五官清秀，眉间皆是喜色：“妹妹呢？妹妹在哪儿？”
沈老爷瞪她：“跑哪儿去了！还知道回来！”
华月不理他，直接问一旁的沈老夫人：“奶奶，妹妹在哪儿啊？”
沈老夫人呵呵笑：“妹妹还没出来呢，等等……”
沈夜端详着那女孩的面容，却与记忆中完全不同，不由疑惑道：“她是……华月？人间地府年岁不同，她竟然这么大了？只是……她怎么是这个模样？”
停顿片刻，又恍然：“是她成为傀儡之前的模样？”
谢衣含笑点头。
“呵……她原本，竟然是长这个样子……”沈夜笑了笑，“我幼时见她，她已是那个人造出来的傀儡，我见惯了她的模样，倒是忘记了，她从前，还有着另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