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太多,谢衣有些拿不下,便捧了一堆木头疙瘩走到沈夜面前:“不知阁下可否施以援手?”
沈夜看着他无辜又笑意盈盈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把东西接下了。
谢衣将其他物品收好,主动站到沈夜身侧:“沈先生,请。”
沈夜回神,又好气又好笑:“好你个谢衣,我可真没看出来,你如此巧舌如簧。”
谢衣坦然:“谢某无半句假话,若有违背,听凭处置。”
沈夜想着你若真敢惹事,我自有方法收拾你。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他还是带着谢衣朝住处走去——他这里许久没有客人,的确是有些冷清了。
“走吧。”
谢衣跟上去,一边走一边念叨:
“沈先生独居此僻静清幽之处,修身养性,气质过人。”
“听水玥姑娘说,阁下学识渊博,法术高超,不知师从何人?”
“我途径龙兵屿几处山野溪流,见过几个精妙偃甲,不知出于哪位偃师之手?”
“沈先生可会偃术?若是……”
沈夜回头,已是有些不耐烦:“想让我把你丢出去吗?”
谢衣眨了眨眼,默默地闭了嘴。
沈夜叹口气,继续带路。
半晌后,谢衣嘀咕:“昨日喝酒时还和颜悦色,今天怎么一直冷着脸?”
沈夜额角跳了跳,心说我昨晚心情好,忍你一时也无不可,今日我的心情可是很不好!更何况……作为我今日心情变差的罪魁祸首,你到底有没有自觉啊?!
到了住处,沈夜懒得招呼,直接将怀里的木头往客厅的地上一丢:“你随意。”
谢衣看他头也不回便朝一旁走去,连忙追上去:“哎哎,沈先生去哪里?”
“书房。”沈夜快步走开,一点要招待他的意思都没有。
谢衣摸摸鼻子:“生气了?我也没做什么啊……”
说是这样说,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厚着脸皮闯了人家的地盘,还捡了人家的东西,此时还要在人家的地盘上鼓捣偃甲,沈夜没将他赶出去,已是宽宏大量了。
他将所有的东西都摆在木板地面上,盘腿坐下来挑挑拣拣,琢磨着:要不做个偃甲送给沈夜做礼物?也算是……赔礼?
谢衣脑中灵光一闪,单手握拳砸在左掌中,笑起来:“就这么办!”
至于沈夜喜不喜欢他送的礼物……埋头开始研究材料的谢偃师才不考虑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沈夜握着古卷,眼睛却时不时地从书上跳开,朝空中浮起的结界看去,谢衣坐在地上摆弄着乱七八糟的材料,还不停地从自己的偃甲盒里掏出工具敲敲打打、削钻勾挑,认真得很。
沈夜皱了皱眉,正值夏末秋初,客厅地上是木板,然龙兵屿四面环海,林中树木参天,湿气极重,长久坐着易受凉,湿气入骨,对身子可不好。
这个谢衣,就不懂找个椅子坐下吗?
沈夜想着要不要叮嘱他几句,又觉得不甘,犹豫多时,还是决定再看看——龙兵屿白天温暖湿润,夜间才风大,待天黑了再瞧瞧。
这么想着,他便收回目光,继续做自己的事,只是看得累了,仍旧习惯性地朝空中看上一眼,便能看到谢衣或坐或站或蹲或趴的奇怪姿态,还有乱糟糟的地面与拆解凌乱的木头石块。
不知过了多久,沈夜再次望过去时,谢衣已经侧躺在地上睡着了。
沈夜朝窗外看了眼,居然已是黄昏。
手里的古卷刚好看完,他将古卷收到书柜里,挥散了镜像,随手从榻上拿了条毯子朝客厅走去。
回廊三转,客厅里的狼藉便映入眼帘。
暖黄色的日光轻轻地洒在谢衣身上,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一片异常温柔的霞色里,连眉目都有些不寻常的暖色。
沈夜放轻脚步走过去,小心避开地上的小零件,靠近他,半蹲下去。
一时间,日光斜下,他的影子将谢衣全然笼罩,展开毯子的动作仿佛将之长拥怀中。
胳膊上温暖厚实的触感让谢衣的眼睫有了轻微的颤动。
沈夜迅速撤身,抬手将一边的零件挥开,挨着谢衣坐在一旁。
阴影消失,暖融融的夕阳让谢衣有些恋恋不舍,眼睫很快安静下来,继续睡着。
没见过在陌生人的地盘都能睡得这么熟的人……沈夜微微叹息,拿起脚边的小零件观察起来。
龙兵屿如今懂得偃术的人并不多,沈夜算其中一个。
大祭司曾派人教导沈夜偃术基础,然沈夜天资聪颖,懂得微薄偃术的人自然无法继续教导。大祭司无奈之余,便与族长协商,同意将生灭厅部分偃术古卷交给他研习。
古卷残缺,作者不详——显然是故意为之。
沈夜知道生灭厅内的记录轻易不得泄露,大祭司能帮他讨出一部分借阅已是不易,故而沈夜从不过问那些写下偃术古卷的人是谁。
历代烈山部,能人辈出,偃术之途更有大放异彩之人。古人历经上百年写出的古卷,理当珍之重之。
只是沈夜对偃术兴趣缺缺,他更热衷于法术和谋策,却不知为何一直学了下来。他学偃术,却极少做偃甲,偶尔屿上有需要帮忙的时候,他才会帮着做上一两个。哪像谢衣这样,去了哪儿,都惦记着他的偃甲。
想到此,沈夜忽然忆起,昨晚谢衣送他的偃甲杯壁上那枚印记……似乎在流月城的偃术古卷上出现过!
沈夜弯腰去探谢衣腰侧散着的偃甲盒,想看清楚盒子上的偃师纹章,不料谢衣忽然翻身,身上的毯子被他的动作影响掉到地上,沈夜的手指还停留在偃甲盒上,下一刻却碰到了谢衣的后腰。
“……”沈夜低头看过去,谢衣的脸贴着他的大腿,手也在寻找合适的位置摆放。自己因为半跪下弯腰的姿势,胳膊几乎拢着他的腰。
沈夜没理,微微调整了动作,拿起谢衣腰间的偃甲盒观察着,带着锯齿的印记与印象中看过的古卷竹简末梢刻着的小纹章一模一样,莫非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沈夜可不会认为有流月城的人流落在外,独成一脉偃师。他们烈山部自百年前大劫之后,族人一直偏安于龙兵屿休养生息,偶有与外族通婚,也是长居龙兵屿。
每个偃师都有自己独有的偃师纹章,谢衣的……为何与自己见过的古卷中的纹章相同?
沈夜百思不得其解。
他忽然想起之前那位曾叛逃下界的破军祭司……
“唔……”谢衣轻轻哼了一声。
沈夜垂首,便见谢衣揪着他的袖子咕哝道:“好暖和……”
“……”沈夜木着脸把自己的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
谢衣被这动作惊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在夕阳的暖色中透出剔透的琥珀色,像隔着水雾的宝石,当眸中的迷茫渐渐散去,瞳孔便恢复了褐色,眸中隐有笑意:“沈先生来看我?”
沈夜瞥他一眼,坐直了身体,冷着声音道:“天色渐晚,你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