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罄心中一动,问他:“一个人?”梁飞并不像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看上去也不见伤口,言罄猜不出他是根本没受伤还是已经愈合了,看着他这样的表情,有种莫名的……心疼。
“不然呢?”梁飞转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陪我?”
梁飞有双看着极其冷情的茶色眼睛,茶色本应容易令人觉得温柔,可他不论冷着笑着总是漫不经心,让人看不透他真情还是假意。言罄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看不懂他,便缓缓道:“你若是愿意,我就陪着。”
梁飞双手撑着下巴,手指交叠在一起,眼睛半眯着,露出个浅浅的笑,一字一顿道:“我不愿意。”
第10章
嘴里说着不愿意,他还是让言罄陪他在日落之塔待了一整天。
梁飞点菜时问了他有没有忌口,得知没有后迅速点了餐,两人慢条斯理地吃了午饭,坐在桌面喝着下午茶,呆到黄昏看了日落。
傍晚的天空弥漫着橙红的霞光,从日落之塔望出去,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暖色柔光中,安谧精美得如同一幅油画。言罄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不由得怔怔望着窗外,飞鸟掠过,渐渐消失在天际。
他以前只是个平民,家中出事后只能陪爷爷住在破败的出租房,面对的都是那些穷凶极恶的追债人,目之所及皆是污秽脏乱,后来勤奋学习,拼命赚钱,天还没亮就出门,夜深了才回家,少有机会静静地看日落。
以前他也不知道自己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只觉得更多的钱会带来更多的安全感,此时他坐在日落之塔最高处,满城美景尽收眼底,才觉得原来钱真是好东西,轻而易举就能享受到这样的福利,而不用去计较这顿饭需要他花多少钱,需要他辛苦多久,他在这样的环境待着是否会表现不得体,不用在楼下和那些游客推挤着拍照……变得富有的意义之一大概是,能够安然地享受这些奢侈品。
这是他奋斗半生才得来的福利,而他对面的青年,却因为优渥的家境在出生伊始便享受着。有时候言罄也会思考为何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有人天生拥有一切,有人穷尽一生可能都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梁飞问他。
言罄笑了笑,还是问出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言罄斟酌了一会儿字句,缓缓道:“从小家境良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梁飞先是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抿着嘴眯起眼托着下巴思考几分钟后,笑道:“这可是个哲学问题,不过对我来说,家境好意味着物质的富足和精神的考验。”
他点了点桌面,继续道:“我家的情况你大概也知道,家族大,亲戚多,我还有一帮哥哥姐姐,所以关系很复杂。不过我是老幺,从小到大吃穿住行没委屈过,我家有钱嘛,所以在这方面我爸妈并不需要我们几个子女因为钱的问题有所拘束,我自己也一直没什么缺钱的概念,所以花钱也总是大手大脚的。”
梁飞这话入了别人耳朵里,总难免被人怀疑是否在炫耀,然而言罄坐在他对面,觉得坦然说着这种事的梁飞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他举手投足之间的气韵也不像是个束手束脚的人。
“用其他的人的话来说,有钱人的烦恼不是钱,但他们的烦恼总跟钱脱不了关系。”梁飞掰起手指给他数,“家业啦,资产啦,婚姻啦,继承人啦,合作啦,治病啦……哪一个不得考虑钱的问题?结婚想找个门当户对或者更有钱的,单着的被盯着,已婚的也被盯着,没孩子想生个继承人,有孩子的想给孩子多争取点儿遗产,家业谁继承?公司哪个孩子管?上哪个学校?要不要深造?报什么专业?还有一大堆破事!你说烦不烦?”
本来是很严肃的问题,听他唠叨一通,言罄忍俊不禁。
梁飞瞟他一眼,继续念叨:“不说别的,就说我妈。当初追她的人多了去,她干嘛要选我爸?毕竟那时候我爸都有过好几个老婆了!我上边三个哥哥两个姐,大哥不说了毕竟是朵奇葩,其他几个哥哥姐姐年纪差不多,都留在梁家了。我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你说她这辈子还能图点什么?不就是给我留点好?”
说到这里,梁飞停下来,扯了扯嘴角,道:“说得多了。”
言罄静静听了一阵,此时适时为他解围:“择优而取,人之常情。”
“我知道,我妈这人吧,不仅聪明,还疼我。”梁飞啧了声,“奈何我不争气。”
言罄明白,梁夫人有意让梁飞继承梁家的部分家业,没想到儿子早早投奔了爱国大业。
“所以你的烦恼是什么?”说真的,他很好奇。
“别死得太早。”梁飞转了转手里的酒杯,“我爸妈那么疼我,可不能让他们为我伤心。”
言罄沉默下来。
爷爷身体不好,他算是一路独立长大的,做任何决定都不需要问其他人的意见,而像梁飞这样做事思前想后顾虑多多的性子向来是他最看不惯的,可是仔细想来,对方未尝不是身不由己。
两人又继续在餐厅吃了晚饭,梁飞忽然给他说起自己大哥的八卦。
“我忽然想起来,上次我来这儿,还是给我哥收拾烂摊子呢。”梁飞想起过去忍不住心情郁卒,“你根本想不到,这世上怎么会有我哥那种奇葩!他为了逃账单玩刺激,拉着我大嫂从这儿开窗跳下去了!”
言罄:“……”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里有……300米高吧?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言罄默默点头,忍不住问:“就这么跳下去了?”
“是啊,不过没事,他身上带着飞行伞呢。”梁飞恶狠狠道,“不过那个混蛋竟然把账单和赔偿金交给我付!卧槽三个月的工资啊就这么没了!我嫂子当初怎么没掐死他呢?”
言罄没听张尧提起过梁飞的大嫂,梁家似乎对这个大儿子的事讳莫如深,很少有人知道内情。
梁飞说着,还不忘朝外面瞅一瞅,眼珠转了转,然后小声问他:“你说从这儿跳下去什么感觉?”
“……”言罄无语,“你不会想试试吧?”
“有点。”梁飞说完又摇头,“算了,太脑残了。”
两人吃过晚饭,言罄问:“要回家么?”
梁飞摇摇头:“不了,我怕回去我妈又给我介绍相亲。去楼下住一晚上,明天回去上班。”
“住楼下?你自己没房子?”
“有,租出去了,我一年到头都不在,空着还得人看着,麻烦。”梁飞喊来服务员结账,言罄有意付钱,梁飞头都没抬,伸手在结账机上按了个指纹,支付瞬间完成。
结了账,梁飞问他:“你开车来的?”
“嗯。”
“那我让人给你安排个司机吧,酒驾不好。”说着便招手对服务生低语几句,做了安排。
言罄:“……”
直到梁飞将他送下楼,车子停在面前时,言罄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哪里有点不对劲,可是一时半会儿他竟然想不出来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