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莉、御姐本该给他递毛巾、送果汁,可黎翘出水早了,她们还没过来。我想了想,决定在厨房里给他显露一手,作为不被“踹上街”的交换条件。
我说,冰箱里货色不多,不过还能做一道培根菠萝炒饭,保证一餐美你半个月。
黎翘斜睨着我,脸色变幻莫测,将信将疑。
我耸耸肩膀,好吧,你在为新戏减肥,那就喝芹菜汁吧。
“芹菜”二字一出,眼前这张英俊的脸当即轻微扭曲一下,随即他火速作出判断,以手指点着厨房的方向说,随便什么炒饭,给你一刻钟。
结果我的娴熟刀法令黎翘颇为惊讶,他微微挑了眉:“你这看着像学过厨的。”
“没刻意学过,无师自通,练出来的。我这人不爱读书,但干一行学一行,学什么还都挺快。”
“都干过什么?说来听听。”
“主要就是练摊儿,卖碟、卖袜子、卖手机壳,什么都卖,还跑过堂、修过车、送过外卖、盘过店面做餐饮……”利索地把炒饭装盘,递给那位爷,“后来房东看生意还行,就自己收回去做了。”
“还会修车?”黎翘嘴角一勾,话里带着点讥刺的味儿,“你还真是个人才。”
“主修电瓶车。”伺候完爷便去伺候爷的狗,我跟抖了个不好笑的包袱似的,听者没表情,自己倒乐开了,“初一那会儿我还自己换液化气罐呢,有一回好容易扛回一只三十公斤的罐子,结果居然是个漏气的,我在地上晕了俩小时,亏得命大没死,醒了就自己爬——”我突然收声,仔细以手指理了理狗毛,自己又给自己笑了一个,“挺好的,都挺好的。”
我做的东西该是很合他胃口,黎翘再不提要撵我出去,我便打算趁热打铁,额外向他提个要求。
事情起于范小离。那位瞿姓导演某天突然对她发火,说范小离违背了当初签订的演出合同,同时在别的卫视台参加了一个类似的节目。范小离明明没干过这事,又怕强辩会得罪导演组,于是赶忙来求我帮忙。她知道我现在给黎翘开车,想着摆平误会也就是天王一句话的事儿。
我当然也想帮范小离,只不过当时黎翘人在国外,一直没机会开口。
“你知道一位姓瞿的导演吗?好像全名叫瞿立中也不知道瞿仁中?”循序渐进,一点点切入正题。
“瞿立中吧,浙江卫视的瞿立中?”明星到底有节制,进餐三分之一便放下了手中餐具,转而只喝苏打水。
“对,就是他。他最近不是正有一档选秀节目吗,那个抄袭韩国综艺的《X-Girl》,还挺火的——他人怎么样?”
“难道你有朋友参加那个节目了?”
“没有,我就问问。”这人微眯眼睛的样子莫名慑人,我不敢实话实说。
“最好没有。”黎翘斜我一眼,一句话让我心凉到底,“那姓瞿的家伙是个人渣。”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上)
那天我从黎翘的游泳池里爬出来,换上了他扔给我的阿玛尼衬衣出门,没开车就步行去地铁站。
夜刚开始,一弯好月照我行路,一只游狗浑身黑亮,面露凶相,它尾随我一路,也吠我一路。迷信的说法是路遇黑狗不吉利,可我顾不上,我一路都在回忆泳池里与黎翘肌肤相亲的奇妙情形,一路上也都在琢磨,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那些比我认识他更久的人大可鼓吹或者鞭挞,但我发现黎翘并非那个被粉丝、被媒体神魔化了的大明星,他无三头六臂,七情六欲倒与你我差不多。
可他又与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至少与绝大多数明星不一样。
就说《遣唐》这出剧,导演张鹏、编剧吉村,都是文化圈儿里响当当的角儿。可黎翘比导演还乐于纠正演员的表演,而剧本一审再审,反复修改,甚至宣传海报上的文案也得经由他一字一字地斟酌推敲。
剧组上下都被他这种近乎病态的完美主义折磨得受不了,有敢怒不敢言的暗中腹诽,也有敢于直言的当面跟他呛。
那牛犊子被大众媒体奉为“当代音乐才子”,心眼儿窄,心气儿又足,毫不客气地对黎翘的修改意见提出异议,话说得温雅但不好听,言下之意是让这位外行的天王一边儿凉快去吧。
黎天王当然大发脾气,吓得那牛犊子以为自己马上就得挨揍。但谁也没想到椅子摔烂之后,黎翘没抡拳头,反倒夺过曲本儿,直接把对方的谱子给改了。
提一句额外的,爷当时站在桌前,一边伏身动笔,一边以他那修长手指轻叩桌面,循着节奏打拍子。
样子特帅。
按理说艺术领域没有绝对的非黑即白,但奇的是这大刀阔斧的改动收效甚佳,就连那位世界级舞蹈大师威尔顿都深感共鸣,当场脱了鞋子上了台,即兴编跳了一支舞。
大伙儿瞠目结舌,唯吉良脸色不变,一点不受惊于黎天王偶露一手的音乐才华。他说黎翘五岁就练小提琴,十岁拿了国际少年组比赛的冠军,虽说大学主修戏剧表演,可音乐底子强出那些科班的一大截。
明星监制话剧不新鲜,像黎翘这么认真的就太新鲜了,何况以他今时今日的圈中地位,上哪儿挂名、玩票随他乐意,犯不上还下血本投资,为种一蔸苗,承包万亩田,换谁看都有点本末倒置,不务正业。
后来吉良告诉我,黎翘高中时期因为家里的事情辍学过两年,确实比同届的顾遥年长两岁,但也只年长两岁。没刻意隐瞒这岁数,其实也没必要,只不过媒体想当然,他也懒得解释。早年没混出头的时候他演过不少话剧,还得过特别有含金量的“学院奖”。只是当时家里条件不宽裕,何去何从特别迷茫,最终他为求成名放下身段,演了不少媚于市场的片子。
这本不算什么,就跟女演员脱离三级片一样,待功成名就,再把脱掉的衣服穿回来不就结了。
但事情偏就不遂心,放下屠刀容易,立地成佛却不由你说了算。
“你一定想不到,”吉良跟我说,“就在决定投资艺术中心前,黎翘忽然失踪了一个礼拜,怎么也联系不上,直到一天夜里他跟疯子似的敲开我的门,一双眼睛熬得通红,下巴上尽是胡茬,一开门就跟我说他找了个僻静地方躲了起来,这一个礼拜别的没干,只把顾遥这些年演的片子一部接一部地看了,他说他一开始不屑,继而惊讶,接着愤怒,到最后已是心如死灰;他说他发现那些最刻薄的影评人竟是对的,顾遥是中宵惊电直击人心,而黎翘是肉身白骨空有其表,顾遥是顺水行舟一直在进步,而黎翘已经不会演戏了。”
“他说他迄今为止演的最好的角色就是一个身陷烂片囹圄与浮名之累的大明星,他已经入戏太深,出不来了。”
吉良见我怔忪,便笑着又说,黎翘当夜就做了个决定,待完成手上几部片子的合约,他便要定定心,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他的艺术中心不以盈利为目的,闲置的时候可以租借给舞蹈工作室,或者免费提供给热爱戏剧表演的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