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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死当涂(原版)(22)+番外

我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

我发愣,眼睛一眨不眨,在自己那不足六平米的房间里,突然胡思乱想,坐立不安。

我想到那个严谨高傲的德国佬威尔顿也许会提出质疑,他连我听他的演讲都表示不满意,更别说让我登上这个由他把关的艺术舞台。

袁骆冰,你在怕什么?我一面骄傲,一面伤感,一面自我否定,一面自我安慰。虽说《太平》的舞者应该是个女孩子,可梅兰芳也算是反串呢,真正上台以后,那些女孩子能有我跳得好吗?她们的弹跳没我有力,她们的闪转没我敏捷,她们阴柔婉转,我却能做到刚柔并济。

又瞎想了一阵子,最后在心里告诉自己,回击质疑最好的法子,就是舞蹈本身。

没别的,只有练。

于是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悄悄穿过我爸仍在熟睡的客厅,从家里走出去。

小区里有这么一块地方,地上铺着平整的水泥,抬头便是大片天空,天气晴好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在这儿晾晒被子,面积不小。

这个时候是凌晨一点,夜美极了,静极了,也宽广极了,月亮像一盏孤灯悬在天边。

不细看,你不会发现那个年轻舞者的狂喜。

那个年轻舞者就是我。我在那块空地上,一遍一遍不停歇地重复相同舞步,我腾空,展臂,跳跃,拼命够取滑过指间的风。

清晨五点多钟,第一道阳光照上瓦楞,我精疲力尽回到家里,依然满心的不真实感。也不知怎么,刚踏进家门,小腿就抽筋了——我一个趔趄跌在地上,立马滚作一团,捂着腿在那儿龇牙咧嘴。

但抽筋的痛感让我从风中又回到现实里,好像脚底一下踩实了,不飘了。

替自己拉了拉筋,又爬起来,单脚跳了几步,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洗了一把脸。

虽然一宿疯舞未睡,但晨曦蘸了我一身,镜子里的年轻人看着仍然金光闪闪的。

嘴在笑,眼在笑,连光头都在笑。

我转身回到厅里,我爸还没醒,我把他从沙发床上摇醒,跟他说,爸,我又能跳舞了。

我爸迷迷糊糊中推我一把,翻身过去,继续鼾声如雷响。

坐在地上想了老长时间,决定给老娘皮拨个电话。

前文我就说过,老娘皮活得与世隔绝,她家没有固话,她的手机还是我买了以后,再由范小离谎称是自己买的,代为转交的。

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也没换过。

那时候老娘皮在一家私营机构教学生跳舞,机构因为别的舞蹈老师承接商演而临时决定停课,通知了所有来学舞的学生,却唯独没有通知授舞的老娘皮。也不是不通知,而是没有联系方式,压根没法通知。后来范小离告诉我,她记错了时间,还以为自己错过了舞蹈课,她赶去舞蹈教室时已经迟了两个多小时。

范小离说自己打开门时傻了眼。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老娘皮一个人。她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双手交叠搁在膝上,背脊挺拔,面色平静,就像一尊优美的石膏像。

那尊雕像看见她唯一的学生后突然有了生气,老娘皮以舞者的姿态站起来,对范小离说,来,咱们开始。

我不知道此刻的老娘皮愿不愿意听我说话,我反复拨打她的号码,忐忑而耐心地等着她的声音。

待通话的铃音响了良久,终于在接起的瞬间又被掐断了。

我在电话这头泣不成声。

我喊她,老师。

老师,我又能跳舞了。

此后几天,我每天都最早去排练室,先完成打扫,然后开始练舞。每天也都是最晚一个离开排练室回家的人。我把与《遣唐》无关的一切都抛在脑后,只剩献给舞蹈的一腔血热,一瓣心香。

反正一句话,就算九天玄女跟我争,这角色我也当仁不让。

一位比黎翘年长许多的影坛大腕儿忽然被爆出轨,大腕儿素有模范丈夫的美名,于是旱天惊雷,媒体转移了注意力,所谓的倒黎运动也逐渐平息。

那天我照旧最早抵达排练室,Skylar第二个到,见别的演员都没出现,便拽着我的胳膊,要跟我八卦。

你知道吗,Lee决定亲自执导《遣唐》,他在最短时间重建剧组班底,连那支难到死的《太平》都找到了来救场的演员。

是吗?我努力压抑忍不住就要上扬的嘴角,故作不知地问,谁啊?

小和尚,你别装嘿,你不可能不知道。

真不知道。嘴角咧到耳朵根,我已经打算坦白了。

“若星、九九比我知道的还早,你跟Lee走得那么近,难道是最后一个知道的?”Skylar露出一脸不解,接着又露出一脸崇敬与憧憬,“你应该也听过她的名字,杨滟,人家可是青舞赛的冠军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光头不见光头

后来又听Skylar说,杨滟到排练室来过一回。

Skylar说杨滟比原来那个女演员美出百倍,气质涵养也好出百倍,说她不笑时像个捧心西子,一笑又极热闹好看——这话很有说服力,因为Skylar本身也是个漂亮妞,而且从不自认人下。

当时我不在排练室,无法亲证杨滟是否真如传说般颠倒众生,但我承认Skylar先前那番话让我如遭蛇咬,好像下一秒钟就将七窍流血而亡。黎翘不在国内,吉良没跟着一起,我等不及黎翘亲口向我证实,我的心快被这事给挠烂了。

我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去向吉良求证。

吉良注视我良久,轻轻叹息说,是。

“可……可是爷……”

我忽然闭上嘴。不得不说,我有点烦吉良眼里的同情与怜悯,我明明好着呢。事已至此,我一没打算哭闹,二没打算上吊,我努力把显在脸上的情绪收拾得蓬勃一些、体面一些,然后笑着跟他告别。

说来也奇怪,练舞的时候从不嫌累,这会儿我端着一脸笑容走到街上,突然眼前一黑,腿软得动弹不了。

北京到处是人,东跑西颠与南来北往的在这里聚首,有钱没梦、有梦没钱的同享一片沙尘暴。时有飞絮飘落,街边柳树欹斜,柳叶儿早已返青。我点着一根烟蹲在路沿边,目光追着一个好看煞了的妞儿,领子低,偏偏奶子又大,半截胸脯露在外头,白花花的。我吞吐烟雾,神态下流地朝她吹口哨,她则一把挽紧了身边那个秃瓢便腹的大叔,回我一个情深意重的白眼——

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我在路边坐到天黑。

看醉汉的蛇行,看小儿的蹒跚,看富者昂首阔步,再看那些与我一样的人疲于奔命,我在想,人的眼睛为什么长在前头?

也许是一个告诫,一个提醒:哪怕被生活扯着蛋了,我们也只能往前走。

黎翘最近挺忙,前阵子的媒体风波影响了他新片的拍摄进度,他抽空从剧组回到北京,二话不说便拽我出去。

那条阿拉斯加犬趴伏在车后座上——这挺新鲜,这条狗有自己的保姆,平时黎翘不带它出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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