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婧嗫喏唇,哭求道:“别这样,你别这样……”
方正祥冷笑一声,松开她的手腕,蹲在张雁回的面前,“连我喜欢的人都敢勾搭,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他扯住张雁回被冷水淋透的衣领,凑到他耳边笑道:“跪下磕头认错,我考虑考虑……放过你!”
厕所地面混杂着鞋底的脏泥,蓝白校服湿透染脏,张雁回眉眼秀气,此刻那雾蒙的眼睛带着茫然的恐慌,嘴唇翕张,缓缓吐出几个不辨字音的词,方正祥俯身去听,耳边骤然砸来一句怒音——
“你做梦!”
张雁回拼着最后力气捏着他的脖颈,把方正祥摔到地面,压着他狠狠凿了两拳,直将方正祥的脸侧凿到青紫红肿,旋即他就被七手八脚地桎梏起来,拳头、利脚铺天盖地地砸下来。
他弓起身子护住头部。
玻璃般的世界裂开缝隙,随着他眼角沁出的泪珠碎落在地面,晶莹泪珠裹着他的自尊在眼眶旋转,理智要他隐忍道歉,可本能却要他不能低头,他在解释了昨晚的经过,表达没有夺人所爱的癖好后,便引起向来被人追捧的方正祥的不满。
他这种人,无法无天,不在乎是非对错,只要是他看不惯的事、看不惯的人,就可以下令摧毁。
不甘、怨恨毒蛇般啃噬张雁回的胸腔。
勤学楼的墙皮慢慢脱落,流露出里面深藏的鲜红一角,血花似的耀眼夺目,带着最浓郁最恶毒的气味,张雁回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在寸寸剥落,清润黑亮的眼睛如同被黑夜侵蚀的天幕,逐渐变得黝黑沉寂。
“呜——”
“呜——”
震耳欲聋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蒋春眠藏在角落里,紧张得掌心冒汗,她在上厕所的时候听到隔壁的拳打脚踢声,脑海里回想早晨和张雁回撞见的那幕……他人挺好的,学习成绩优秀,似乎还在生病,没考虑多久便冲到办公室告诉老师。
可谁知办公室里只有位男老师,是他们的数学老师李德,蒋春眠把事情简单地说完,请老师快点到厕所帮忙,李德却说男生们的打闹不在他接管的范围里,然后抱起课本就离开办公室。
蒋春眠知道李德是怕方正祥,方正祥的姑父正是学校的校长。
厕所门打开,方正祥等人冲出来,周围教室里的学生同样离开教室出来寻找声源地,没等他们发现出声的地方,楼道里便走出被警报声引来的教导主任以及老师们。
看见聚集到此处的老师,方正祥就算再无法无天也不敢继续先前的事情,暗骂一句,锢住白婧的手腕,领着兄弟们离开。
蒋春眠来到厕所门口的时候,张雁回已经坐起来,浑身脏泥血污,眼瞳漆黑沉寂,周身裹着沉甸甸的僵冷气息。
样子和早晨见到的腼腆干净男生全然不同,仿佛一具死气沉沉的……
尸体。
第207章 恶灵3
教导主任看到厕所的场景, 心猛地沉下,靠近发现张雁回只是受了轻伤,校服有些撕裂, 胳膊、额头处有淤青外, 没有触及到性命的伤口,顿时松心。
他抓着几位同学了解完事情经过,语重心长道:“我会找时间教训方正祥他们!但是这件事情你也有不对的地方, 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怎么能谈恋爱呢?学生还是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不能走了岔路!”
上面对昙花中学的升学率要求低,要是平常的打闹该管就管,可方正祥和校长有亲戚关系,校长开春就要离开这里,调到新地方, 在他在职的这段时间里,肯定是不愿意看到学校、乃至跟他相关的负面信息!
教导主任怕得罪校长, 连和他有关系的方正祥都是能护就护着,因此话语间带着明显的偏颇。
张雁回被同学搀扶起来,一语不发,早晨还略显潮红的面容,此刻变得像纸一样白,青色血管在他的额头两侧清晰显现。
被凉水浇透的衣服紧贴他的躯体, 骨节突出, 依稀可以辨出肋骨的形状, 往下是平坦微微内收的腰腹, 胯骨往下是笔直纤细的长腿。
仿佛一杆被风雪剥掉外皮只剩斑驳内里的枯木。
蒋春眠觉得他瘦得有些可怜,拨开人群收起自己藏好的手机, 说道:“老师!我可以作证,张雁回没有谈恋爱,是方正祥先惹的事。”
教导主任瞪着眼:“你作证?你怎么作证!”
蒋春眠将自己昨晚看到的场面说出来,直接道:“方正祥的行为是故意伤害,应该报警,张雁回身上的伤口就是证据!”
教导主任顿时头大,“别想什么就是什么!要是学生打闹都能报警,警察忙得过来吗?现在是上课时间都回教室上课,张雁回这件事……”他沉吟片刻,面色和蔼哄劝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方正祥的行为是过了,我会教训他的,其他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
蒋春眠鼓着脸还要继续说,袖口被轻轻扯了扯,回头看见张雁回虚弱的笑脸。
“谢谢你。你回教室上课吧,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教导主任还有事要忙,随便吩咐旁边的学生带着张雁回到医务室就离开了。
蒋春眠自告奋勇代替被指的那人,和张雁回到了医务室。
换好衣服的张雁回面色仍旧发白,眼瞳漆黑,蒋春眠想起在厕所门口产生的诡异情绪,好奇心驱使她靠近张雁回,想要了解清楚,为何每次在他身边,都会产生股莫名其妙的阴冷恐惧感。
……明明他看起来是个温和腼腆、甚至有些怯懦的男生。
观察良久,没有再产生那股诡异的情绪,蒋春眠的思绪慢慢地回到先前的事情上,她略显气愤地说道:“我思来想去,还是应该报警!”
张雁回抿着唇,颊边挤出深深的酒窝,面容显出几分清俊的秀气,垂落的眼睫仿佛密密的黑色亮羽,良久,轻声回道:“没有用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仿佛置身漆黑深渊的茫然惊惶。
“方正祥有位表哥在警局工作,就算将我打成重伤,有医院开据的伤情证明,顶多就是把他带到警局批评教育,再多的惩罚没有了。再之后他会变本加厉……”
“你怎么知道?”蒋春眠疑惑道:“这也太悲观绝对了吧!”
张雁回看向坐在旁边的女生,微微愣神。
是啊,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禁想起跌倒在冰冷潮腥的厕所地面时候,那些在眼前闪现过的画面,仿佛潘多拉的魔盒,带着未知的诅咒降临到他的身上。
他看到绝望躺在地面的自己、看到奄奄一息的自己、看到纯白孤寂的医院里那抹无助的背影,还看到方正祥得意洋洋的嘲讽笑脸,将他扯到角落放肆地殴打……
与此同时,排山倒海般的怨毒侵占他的心神,他感到有汪洋的血海在翻涌,他的眼球在鼓涨,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血丝一根一根地裂开,密密麻麻地遍布眼球,有什么将要突破他的心脏,变化成未知的怨恨……
——转变在高昂嘹亮的警报声中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