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只能“看见”被光反射映照在它里面的东西。如果周围一片漆黑,镜子照不到,自然也爱莫能助。
安隅想明白这些似乎只在一瞬间。但那一瞬,时间的流速却仿佛有极其轻微的放缓,在那个短暂而漫长的瞬间里,他甚至已经隐隐听到了斯莱德身体深处传来的崩裂声。
在斯莱德自己都尚未感知到碎裂的痛楚之际,他轻轻地将台灯向足够远离陈念的方向折了一下。
如预料般,头顶诡异亮起的镜子监控随之熄灭。
打断处决。
耳机里很安静,长官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刚才那一刹而过的时间错乱,因此安隅不确定那是否为他的错觉。
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时间真的放缓过,那也只有他一个人的时间。在那一瞬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要抢在“镜裂”之前破解机制。
陈念脸上并无气急败坏。
相反,他看着安隅的眼神多了一种深深的审视,像在思考什么。
半跪在地上的斯莱德身体僵硬,他直愣愣地看着那双逐渐氤氲开赤色的金眸。
片刻后,安隅忽然朝他看来,对视的刹那,斯莱德立即挪开了视线。
仿佛不受控制般,他卑微地低下头,看向地面。
地面上,路灯映着安隅的身影,瘦瘦小小的一道影子。
却让一个面对畸变巨物都未曾退缩的强势守序者心悸如雷,又如堕冰窟。
没人能说清那种压迫感究竟从何而来。
唯有直面过祂的人,才会明白。
作者有话说:
【碎雪片】陈念(1/3)未见雪停
孤儿院的风雪十年未歇。
与象征着灾厄的风雪不同,这只是一场纯粹的雪而已。
并不粗鲁的风,纷扬细碎的雪沙,本应很美。
但十年未歇,也让这份美好变得枯燥和诡异。
孤儿院的时间停在了十年前的那一天。
十年前,我的畸变似乎与众不同。
我多了一些语言难以解释的感知力,以及另一种悲哀却又让我庆幸的能力。
这十年我都在等待,在寂静中咬牙坚持。
在那难以名状的感知中,我在等待什么人。
就快来不及了,如果那个人还不出现……
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但他,会让这场风雪停歇吧。
第38章 高畸变风险孤儿院·38
陈念从地上起来扑了扑身上的雪, 注视着安隅,“其实我见过你,21301222, 没有名字的弃婴。你的眼睛很难被人忘记。”
他顿了下,又轻声道:“那年我还比你大几岁,现在反过来了。”
根据ID, 陈念是2137年进入孤儿院,确实和安隅有一年左右的时间重叠, 但安隅完全不记得这个人。
陈念微笑着解释, “有一次身体检查,你是我前面一个。等着叫名字时, 有人提醒我说你是一年要睡十个月的怪物, 让我离你远点。”
耳机里,秦知律评价道:“我觉得这才是当年没人找你麻烦的原因。”
安隅:“……”
陈念继续回忆道:“那天名单上的人很多,管理人员忙糊涂了,拿来给我擦血的纱布是你用过的。她拼命和我保证你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但我还是担心得好几天都没怎么睡着。”
安隅有些惊讶,“我们有过血液接触?”
“嗯。但你确实很正常,至少那时还是。”陈念扶着被拍伤的肩膀, 凝视着他,“现在就不好说了。”
安隅道:“你说你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陈念点头, “你们是从主城外, 那座尖塔里来的吧。”
他伸手接着簌簌落下的雪沫,轻叹道:“这场雪下了十年,终于有人发现它了。”
他们在雪夜中安静地走着, 陈念始终和安隅保持了几步的距离。
“镜子刚降临在这座孤儿院时, 这里正处于大规模畸变后的混战中, 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他边走边道:“包括我在内,有三个孩子被它特殊关照。镜子不会说话,我目睹了好几个人的死亡才终于摸透它保护我的方式,而你却一下子就看破了守护机制,你很聪明。对了,你知道我是被格外关照的人么?”
安隅点头,“刚才在阅读室听见了。”
陈念脚步一顿,“你也在阅读室?”
“我在门外,和你只隔了一道门。”安隅也愣了下,“你不是说能感知到我吗?”
陈念眼神困惑,“我只知道你刚才就在睡巢楼附近,但在阅读室时完全没有察觉。”
安隅问,“那现在呢?”
“现在当然有。”陈念无奈地笑,“你的存在感会让人害怕。在食堂,你主动靠过来时,我是强忍着才没有逃开。”
安隅回头看向斯莱德,斯莱德低头道:“抱歉,虽然我有情报系能力,但从未有过他说的感知。”
“你的畸变方向到底是什么?”安隅问陈念。
陈念没有回答,只轻声说,“带你去见一个人。”
斯莱德口中的第三条路径果然通往地下。入口很窄,下面到处是散落的线缆,陈念落地后不知从哪掏出一根蜡烛,在漆黑的隧道里亮起一小簇火苗。
他手执那根蜡烛引着安隅向里走,“当年,管理人员计划在孤儿院地下修很多个这样的安全室,以应付不可预测的灾厄。可惜刚动工没多久,孤儿院就出事了。”
斯莱德问道:“从这里能进入内圈吗?”
陈念摇头,“镜子降临后,孤儿院就变成了四圈的结构,就连我也进入不了下一层。这是它的保护机制。”
安隅问道:“每一层都有一个被它特殊守护的人吗?它的本体是在第四层?”
陈念摇头道:“它的本体就在我们头顶,它覆盖着整个孤儿院,所以如果它想,也能立即毁灭整个孤儿院。”
他顿了下,喃喃道:“没人去过第四层,但我猜,那里沉睡着和它融合的人吧。”
斯莱德立即问,“是谁?”
“他叫白荆,是一个很温暖的人。”陈念轻声说,“在与镜子融合畸变后,荆哥就睡着了。”
他们终于走到最里面,蜡烛的火苗突然缩小了很多,只剩下极其微弱的光。
一个身影蜷缩在漆黑的墙角,好像已经沉睡了很久。
“她叫思思,是我的朋友。”
陈念简单解释了一句,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手,微茫的烛光映在那双温柔的眼中。
“还好吗?”他自顾自对她说着话,“有人来孤儿院了,也许你能出去重新见一见这个世界了。”
逼仄的小空间里,只有陈念一个人在动作,除他之外,安隅听到的唯一声响竟然是耳机回传的自己的心跳声。
女孩看起来和陈念差不多大,轮廓清秀,但脸色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下惨白得像一张纸。
“生命还在不断地流失……”陈念放空了一瞬,又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没关系,我们还能坚持一阵子。”
语毕,他手上那支蜡烛的烛焰忽然不再跳动,烛焰中心缓缓升腾起一株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