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成功让赵向晚、祝康、朱飞鹏将目光集中在卢富强身上。
与刚才痛苦的狂笑不同,卢富强脸上的笑容真诚且欢喜。
他看着祝康:“勇伢子,我知道我肯定会被枪毙,我送你一件礼物,去把那两个背信弃义的狗东西也抓起来吧。”
他咧嘴一笑,笑容阴森中带着丝疯狂:“好兄弟嘛,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祝康问:“什么礼物?”
卢富强说:“你们派人到我的刀具店去,取一把最不起眼的菜刀,就在陈列架上最下面左边角落里,拔下菜刀刀柄,里面封存着一样东西。”
卢富强一边笑,一边说话:“三刀会杀人之后,回到我家里之后热血沸腾,歃血为盟,歃的血,便是脸上、雨衣上、雨鞋上沾着的血迹。卢尚武写的约定,盟约写在一张从我的旧作业本撕下的纸上。我们三个人签了字,沾着血迹摁了指印,这张纸,我一直存着。”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卢富强笑得喘不上气来:“他们叮嘱我烧掉,可是我没有。我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着这张盟约,只有这张带着血的纸,才能让我感觉不孤单。我用油纸包着,就怕被水浸湿、弄坏。只要有这张纸,就证明那件恶事,不是我一个人干的,是我们三个人干的。老天爷要是打雷劈死坏人,至少还有另外两个一起陪着,是不是?”
有证据?祝康霍地站起。
赵向晚与朱飞鹏也随之站起。
审讯结束。
一个小时之后,祝康戴着手套,拿着菜刀刀柄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展开,摆在办公室的桌面。
粗糙的作业本,泛黄的纸张,用铅笔写着三行字,字体很大,口气狂妄无知。
“我以鲜血为誓,
承载三刀会荣耀与责任,
兄弟同气连枝,共建大业!”
下面是三个人的签名,卢尚武、龚四喜、卢富强,三个名字上分别摁着一个血色指印。
凶手的指纹、签名、被害人的血迹,证据全了!
看着纸上的血指印,祝康眼中含泪:“向晚,比对血迹和我的DNA,就能证明是龚大壮一家。”虽然血迹早已干涸,但血液当中的DNA不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而消失,所以依然可以检测。
朱飞鹏大声道:“对!比对指纹,就能证明立盟约者是龚四喜、卢尚武!”
龚四喜、卢尚武的父母都在这里,只需要对他们进行DNA检测,就能证明龚有霖就是龚四喜、卢辉就是卢尚武!
那还等什么?赶紧上啊。
赵向晚抓紧时间联系苗慧,说明情况,送检样本。
朱飞鹏取了卢辉、龚有霖的指纹,抓紧时间进行比对。
证据检测需要时间,但审讯却不等人。
赵向晚、祝康、朱飞鹏接下来要审的,是龚大利。
龚大利、龚大壮,名字如此相似的两兄弟,即使龚四喜憎恨堂叔,即使龚大利嫉妒龚大壮日子过得好,但人死如灯灭,龚大利内心的愧疚在日益增加。
龚大利被带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之后,先前的嚣张劲完全消失,代之以老态与卑微。
毕竟不是犯罪嫌疑人,他并没有被铐,公安干警对他客客气气,还让人给他做查血压、抽血“体检”,这让他越发地惶恐不安。
他是个文盲,知识很多来自小时候看过的戏。在那些戏本子里,死刑犯在杀头之前,才会享受一顿美食,称为“杀头饭”。
难道,他这是要死了吗?
龚大利一颗心惶恐不安,在被单独带进冰冷的审讯室,隔着眼前的铁栅栏,看到赵向晚、祝康身穿公安制服,英气勃勃,他的腿又开始哆嗦。
不等警察开口说话,他已经自己开始唠叨:“我没有杀人,我没有犯罪,我就是个没用的老头子,我今年已经六十五岁,我老了,没有力气了,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给你们磕头,我给你们烧香……”
祝康打断他的话:“二十年前,你是怎么知道龚四喜杀人的?”
龚大利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看着祝康的脸,伸出手来,虚空抚摸着他头顶:“勇伢子,我是你伯伯啊,你还记得吗?你生下来的时候,我还抱过你。每年过年的时候,你们过来拜年,我都会给你封红包的,你忘记了吗?”
他试图用亲情感化祝康:“一笔写不出一个龚字,是不是?二十年过去了,我把房子还给你,把你家的东西折成钱都还给你,行不行?你别再追究了,当年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连警察都没有查出来,就算了吧。”
祝康厉声道:“算了?你说得可真轻巧!如果这事落在你头上,你的父母、妻子、儿女都被杀,你会怎么办?”
龚大利老泪纵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配合着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看着可怜又可嫌:“勇伢子,你大人大量,你大人有大量,每个人都不容易,真的!大家活着都不容易,不要轻易毁了这一切啊。”
祝康内心充满怨恨、愤怒与不甘。
他想骂,想用最恶毒的话语,将龚大利骂个狗血淋头。骂这个老不死的包庇儿子,骂这个不要脸的强占财产,骂这个无耻、自私的龚大利为什么没有死,而他勤劳、善良的爷奶、爸妈却被人砍死。
他想哭,大声地、痛快地流泪,他想指着老天哭诉,天道不公啊!为什么好人命不长,坏人却活得这么逍遥快活?!
可是,为什么他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上气?为什么他的喉咙里仿佛堵着一团棉花,让他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祝康双手紧紧捏住,身体开始颤抖。
他将目光投向右侧,那里坐着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赵向晚。
【请你,帮我!】
赵向晚缓缓站起身,隔着铁栅栏,看着龚大利。
赵向晚凤眼微眯,目光里淬着寒光。上午刚在会议室领教过赵向晚言辞之间的风云雷电,龚大利心有余悸,不敢与她对视。
【派出所的人敢把我们送到市里来,是不是四儿出事了?】
【我劝过他的,也劝过另外两个,可是他不肯听啊。要不是因为这事,我爸妈也许还能多活几年。】
【咱们赚的钱够多了,比起以前在地里刨食,现在已经好多了。】
【四儿啊,不该啊,万万不该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啊……】
赵向晚开口说话:“龚大利,我听说二十年前灭门惨案发生之后,附近的村民害怕冤魂索命,一遇到下雨打雷的天,都不敢出门,整夜点灯,派成年男人看守,是不是这样?”
龚大利不想听赵向晚说话,可是耳朵不像眼睛,可以闭上不看。
赵向晚的话,像雨点落下,嘀嘀嗒嗒,一个一句,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的心上。
回想过去,龚大利打了个寒颤。
【是,那么凶悍的杀人案,六条人命、满地是血,村里人谁不害怕?都怕冤鬼索命,怕龚大壮一家人化为厉鬼,到处抓替死鬼。只要一下雨,家家关门闭户,派人轮流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