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猫儿原先用的那一根,好像自己弄丢了,又怎么会在白帝身上?
银簪已磨得异常光滑,燦亮如新,犹自带着温热。
「慕飞……」
迎上了何昭宇微带担忧的眼神,白慕飞忽然一笑,神采飞扬,潇洒如风。
挽起那柔顺的长发,轻轻簪紧,握住冰凉的手,「猫儿,我发誓,再不会让你生气担心了……」
何昭宇眼帘低垂,却掩饰不住那深深的笑意。
慕飞终于……成熟了……
对不起,皓铮,可以用我的性命报答你,只有这颗心,早已给了慕飞,再也容不下别人……
仿佛听见了何昭宇的心声,白帝眉间的皱痕更深,坚毅的炭窑直如刀刻。
碧湖正和金风拉马车过来,远远看在眼中,好生羡慕,「喂,你几时也帮我簪一回发?」
金风哼了一声,「这种骗女人的手段我可不会。」
碧湖踢了他一脚,「别扭什么?人家情投意合,与你何干?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快上车,等着玄武宫的人追过来吗?」金风不耐烦地大声吆喝。
马车向南方飞驰。
※※※
鞭撻齐施,落在孩童幼嫩的身体,道道血口狰狞呈现,鲜血一滴滴溢出,滚落地面。
稚嫩的声音哭得声嘶力竭,「别打冰儿,爷爷奶奶,别打冰儿,我会乖乖的……」
叱骂声连同鞭棍如暴风雨般落下,混乱嘈杂中,不断地响起「贱种」的喝骂。
骂声和鞭打声渐渐远去了,只留下躺在地上的孩童,不住地呜咽……
「冰儿不是贱种,呜呜……冰儿是好孩子……」
微弱的哭泣在黑暗中回荡着,久久不绝……
黑帝猛然惊醒,一下子坐起身,剧烈地号喘息着,心如擂鼓。
「沧海,沧海,你在哪里……」他失声而呼。
没有回答,黑暗的寝宫里回荡着他自己的声音,
又是这样的恶梦,总是不停地纠缠着他,怎么也摆脱不了……
黑帝跳下床,踉踉跄跄冲到桌帝,摸到酒壶,抓起来便灌入口中。
浓烈的酒火一样燃烧着心肺,冲淡了莫名的惊懼。
平时她都睡在隔壁的宫里,自己稍有异状便会奔过来看望,轻言细语地安慰直到自己再睡着。
或是今天自己受了重伤,她居然没有陪在这里照顾……
因为出手的人是白帝?
人人都喜欢白帝,母亲、月明如此,黄帝也如此。
而他呢?只不过是祖父母憎恨的、父亲无视、母亲抛弃的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不管怎么努力,拼命,付出多少,都没有意义。在世人的眼中,他永远比不上白帝,永远……
事实上,他的确也比不上白帝,那生死决战的一掌,便注定了白帝的胜利!
不甘心,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凭什么白帝独得母亲的欢心,拥有幸福快乐?而自己却身在地狱,受尽蔑视、欺凌和折磨?
我不会放过你的,白帝,我要让你一无所在,受尽轻蔑和痛苦,就和我从前一样……
一壶酒喝完了,他又抓起另一壶继续灌,直到头脑变成一片空白。
黑帝只觉得天旋地转,跌跌撞撞摸到宝座上,蜷缩起身体,茫然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月明缓缓走入空旷的宫殿,留恋地四顾,空气中只有灰尘飘落的声音。
宝座上的黑帝抬起了头,月吸肩上的包袱格外刺目。
「你要走?」黑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为什么不走?」月明苦涩地笑了,「这些年,我看着你在仇恨中越陷越深,想尽办法也无法挽救。两个哥哥决一生死,我无能为力,阻止不了,真是令人灰心……」
「当初是你选择留在我身边的,现在要反悔?」
月明眼中掠过一丝苦痛,「玄冰,如今我也不想再维护你了。当初,是爹要我跟着你的。原以为你看在我的份上,对何昭宇能手下留情,可是,你居然……」
她慢慢地摇头,「我想,错就错在爹太宠着你,我太维护你,让你根本不知道如何自处。从前的玄冰虽然狂傲自负,任意妄为,全凭自己喜恶行事,可还不失高手风范。」
「现在,你已坠落到只会用那些肖小的手段,滥用千情和万艳,你……太让我失望了……」
「沧海……」
「往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问了,我已经太累了……」
无声地叹息,转身向门外走去。
人影一闪,黑帝拦住了她,脸然异常苍白,「你真的就这样走了?我是你哥哥啊……」
「如果你当我是妹妹,就不会在何昭宇自断心经之时,不顾我和他的生死,强行欺侮他。我从来没有恨过别人,可是在那一刻,我真的恨死你了。」
黑帝似乎被猛击了一棍,禁不住身体一晃,气血突然乱了。
月明看他深受打击的样子,不觉心头一酸。
她一直偏向这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任性的哥哥,玄冰每次瞒着她搅闹白帝宫,知道他不是皓铮的对手,每每大败而回,她也就不追究了。但是何昭宇这件事,玄冰做得太绝,她再能原谅他。
她也有自己的原则!
轻轻轻从黑帝身边走过,人已消失在门外。
「沧海,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啊,为什么要离开我?」黑帝对着空寂的宫殿大吼,如受伤野兽一样的声音回响不绝,「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陪着我……沧海,你回来……」
到最后,吼叫声竟然变成了呜咽,「沧海,你真的丢下我不管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沧海……」
重重阴云密布,雪又开始飘扬。
※※※
金风一勒马缰,两匹疲惫不堪的马喘着粗气停下,「主人,赶了一天的路,马不行了,歇一会儿吧。」
白帝跃马上前,「不能停,这样的天气,留在野地过夜极其危险,必须要找客栈借宿。」
白慕飞跳下马,钻入车内,「猫儿,觉得怎样?」伸手揽过何昭宇,心疼地看着那已显憔悴的脸。
碧湖一笑,一跃下地。
靠在白慕飞温暖的怀抱里,何昭宇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他自幼生长在南方,不习惯这酷寒的天气,受尽摧残的身体更加抵抗不住寒冷,面白唇青,强自支撑到现在,已经受不住了。
一个精巧的玉壶递了进来,「药酒的力量太猛,不要给他喝太多。」
「谢谢你,皓铮……」声音虽低,却含着真挚的谢意。
白帝一语不发,远远地走开了。
白慕飞小心地喂了他两口酒,那苍白的脸颊渐渐泛起了红晕,放下酒壶,马上替他搓揉冰凉的手脚。何昭宇微觉羞涩,以前也很亲密,不过那是在无人之时。如今白慕飞毫不掩饰情意,总令他心中忐忑。
毕竟,这一份情,不会为世人所容……
「慕飞,别忙了……」
「瞧你冻得一丝热气都没有了,天渊之别嘴硬,非要冻伤才肯让我帮你?」满意地看着肌肤重新现出红润,拿过狼皮大衣盖在何昭宇身上,趁机抱紧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