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忠忙改口道:「可船队刚刚烧了两条船,短时间无法运回这麽多货。而货主都要求在两个月之内赔清货款,这……」
「你先用现有的船去运,其他问题我来解决。」
云忠微一迟疑,「有没有二少爷的消息?」
云悠扬冷冷道:「别提那个混帐,为了燕白羽,居然答应跟赵南威结契,然後服了鬼形,险些得罪赵南威,害了云家,真是死有馀辜。」
云忠惊得面如土色,那玉坠里放的竟是鬼形,那云若无岂不是永远毁容?心中难过,委婉劝道:「再怎麽说,二少爷也是云家人,落在赵南威手中,我们行事总有顾忌,不如救回来,也免得丢了云家颜面。」
一提到云家声誉,云悠扬当然得考虑,沉思片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已有主张,「那好,他关在镇海将军府的地牢里,你想法子把人换出来。」
云忠应声欲走,云悠扬又叫住了他,「送大桶的热水到我房里,再点个大火盆来。」
「大少爷,我瞧你脸色不好,要不叫大夫来看看……」见云悠扬神情越发冷硬,云忠不敢多说,忙出去准备。
卧房内,大浴桶中热气腾腾。
云悠扬锁上房门,脱去冰冷黏湿的衣物,泡入水中。遍布身体的吻痕,被蒸润得更加鲜红清晰,怵目惊心。
云悠扬慢慢探指进入体内,狠狠撑开,随著一阵剧烈的痛楚,混合鲜红的浊白液体丝丝浮起,转瞬即逝。
热水涌入体内,刺激著伤口,剔骨剜肉般的痛。云悠扬靠在桶边,一闭目,赵南威燃烧著狂热欲望的眼神,便出现在脑海中。
可笑赵南威,以为占有了他的肉体,便能征服他云悠扬?
自从他十六岁接掌云家以来,不知遇到过多少艰难险阻,甚至亲自上阵以命相搏,方有了今天的成就,经过这麽多年不择手段、尔虞我诈之後,早练就了冷血无情、铁石心肠,任何打击都只当是秋风过耳。
云悠扬抚摸著右手拇指上代表族长的玉扳指,冷冷而笑,既然姓赵的想玩征服游戏,自己不妨陪著玩下去,利用他为云家谋利益!
泡得浑身酥软轻松,云悠扬才起来拭净身体,用药膏涂抹好伤口,另取全套新衣穿了,拎起换下来的衣物,连靴子、腰带、发带、荷包等全部丢在大火盆上,不一会儿火焰腾起,烧个精光。
除了人之外,所有赵南威接触过的东西都不存在了,感觉焕然一新,云悠扬吁出一口长气,剩下的事就著落在云若无身上了。
和身上床,无意间触到枕边一直珍藏的碧色贝壳挂坠。
云悠扬凝视半晌,刚硬的神情渐渐变得柔和,那个跑船的白家少年敏捷轻灵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中。
此生注定孤独,算是朋友的,就是那年出海治病遇上的白家少年。
他望著自己的漆黑眼眸,总是充满了疼爱与怜惜,只因自己喜欢这碧绿半透明的贝壳,他亲手磨了三天,制成挂坠送给了自己。
多年来,他是自己唯一挂念过的人……
云悠扬渐渐沉入梦中,手里犹自紧攥著那贝壳挂坠。
※※※
夜深人静,杂林中阴沉黑暗,风动树摇,充满恐怖气氛。
三名狱卒扛著大口袋急匆匆地赶来,云忠领了家人连忙迎上去,接过口袋,打开来看时,里面躺著昏迷不醒的云若无。
狱卒抹著汗道:「我们找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给他吃了鬼形,换出了你家二少爷,真不容易,咱们这碗饭也吃不成了。」
云忠心细,撩起衣服察看手臂,果然有个半圆形的伤疤。
确认是云若无之後,这才摸出一叠银票交给那三人,「这是三万两,你们三个马上出海,过个十年八载再回来吧。」
三人连声道谢,拿了钱便直奔码头,乘船而去。
云忠拿了点药给云若无灌下,片刻之後,云若无悠悠醒来,迷茫中看见云忠,喃喃道:「我梦见忠叔了……」
云忠满怀心酸,流泪道:「二少爷,我来接你回家。」
云若无猛然清醒,挣扎著不肯走,「不,我不回家,忠叔,让我走。」
云忠按住他,「这次是大少爷花钱救你出来,吩咐我带你回家,你们兄弟有什麽误会,说清就好,怎能反目成仇?」
云若无惨然道:「我这副样子,还有何面目见人?以大哥的性子,早该嫌我丢了云家的脸,逐我出门才是,怎会救我?一定是有用我之处。」
忽然想起,云悠扬最恨燕白羽,莫不是想用自己来诱捕他?
慌乱之下,云若无分开众人便走,才一迈步,只觉全身筋骨剧烈挫痛,腿一软,俯身跌倒。
云忠一个没拉住,云若无已顺著山坡骨碌碌直滚下去。
云忠等吓坏了,一路追赶下去,夜色漆黑,沟深?陡,到处都找不到云若无,急得云忠捶胸顿足。
云若无性情刚烈,认准的事绝不回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後悔都来不及!
云若无忍著分筋错骨之痛,伏在深沟底不动,等众人渐渐搜远,方才强撑著想爬上沟顶,可是怎麽也使不出力气,反而痛得瘫倒在地。
面目尽毁,身成废人,有家难回,有情难爱,天地之大,竟无容身之地,一种悲凉的绝望,浮上了云若无心头,仰望著天空孤伶伶的冷星,一滴滴清泪缓缓流下了他的眼角。
※※※
大海辽阔无限,湛蓝深邃,海船轻快地行驶,扬起一道白浪。
船舱内,阿成用湿布不停地擦去燕白羽额头的汗,老舵忧心忡忡,「头儿的烧要再不退,只能上岸找郎中看了。」
「绝对不行!」阿成失声大叫,忽见大家都奇怪地看著他,涨红了脸,「我是说,官府到处捉拿头儿,一上岸就可能被抓走。」
老舵咬牙切齿,「头儿全身上下打得没一块好皮肉,才会高烧不退,这笔帐,我迟早要和那赵南威算清楚!」
阿成一哆嗦,垂下了头,如果兄弟们知道是他出卖了燕白羽,只怕会将他大卸八块。
猛然,燕白羽睁开了眼睛,腾身坐起,把众人都骇了一跳。
「我在哪儿?」燕白羽显然神智不清,茫然地东张西望。
阿成欢喜道:「你回船上了,头儿,饿了吧?我熬了银耳粥,你快喝点补补。」
燕白羽呆了呆,「若无在哪儿?若无……」跳下床便跑。
老舵一把拽住,「云若无不在船上,头儿,你快回去躺著。」
燕白羽用力甩甩头,「不对,我明明是在地牢,怎麽又回了船上?若无为什麽没跟来?」猛揪住老舵的衣领,「说,若无呢?」
「云若无没事,你别担心,好好养病才是正经。」老舵使劲想拖他回床上。
燕白羽猛一挥手,力量大得出奇,老舵直跌出去,撞在舱壁上。
「为什麽我会回来?为什麽若无没跟我回来?」燕白羽喃喃自语,高热混乱的大脑竭力思索,可总是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却一个也抓不住,越发暴躁不宁,谁劝也听不进,口中只是念叨著云若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