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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山海经系列之二/新修出书版)(281)

“谷缜!”陆渐越听越不是滋味,“你怎么尽帮万归藏说话?!”“我不是帮他说话,我只是欣赏他的手法!”谷缜兴致盎然,“我是老头子教出来的,他的心思我多少知道一点儿。论武功,我老爹和他差不多,论到计谋深长、经营四方,他连老头子一个零头也比不上。你别忘了,他的弟子不止我一个,沈舟虚算一个,还有西财神那婆娘,我三人的性情全然不同,老头子却能因材施教,兼容并包,委实不负归藏之名。“陆渐听得头大:“不管怎么说,若让万归藏得逞,不知要死多少百姓。”谷缜瞧他一眼,忽而笑道:“我说了老头子那么多厉害,你仍然不怕?”

“怕什么?”陆渐大声说,“我一定要阻止此事。”谷缜低头想了想,长长吐一口气,拍手笑道:“也罢,陪你玩一回,看看这一回,胜不胜得了!”

他说得漫不经心,两只眼睛却闪闪发亮,一扫这两日的颓气,变回了一贯的超然自信。陆渐深知这位老弟的性情,谷缜视人生为游戏,以冒险为乐事,如果无事挑战,不免消沉无聊,事情越难越险,他反而精神焕发、斗志百倍。

沉思一下,陆渐问道:“谷缜,你有什么打算?”谷缜笑道:“什么打算也没有,唯有见招拆招。只不过……”他顿了一顿,“我们也不是全无机会。”

陆渐问:“什么机会?“谷缜取出财神指环,笑着说道:“财神分为东西,戒指只有一枚。谁得到了这枚戒指,谁就是老头子的正牌传人。西财神五年前输给了我,心中耿耿于怀,这次东来,必要找回场子。无欲则刚,但有欲求,我就有克制她的法子。至于老头子,紫禁城一战,他受了重伤,如今一定闭关养伤,如果抢在他出关之前制住西财神,或许可以化解这一场大劫。只不过,这闭关的时间可长可短,我们要想胜出,还得看看天意。”

这时鱼传送来午饭,谷缜住口不言,鱼传走了,他才低声说:“鱼传、鸿书都是老头子的人,想必老头子闭关养伤,出山的消息还没传到他们耳朵里面。”

用完饭,陆渐忽道:“谷缜,你还是去见见娘吧……咳,她当年离开你,也有不得已的地方。”

谷缜沉默不答,移目看向窗外,摇头说:“算了吧!”陆渐急道:“你不是说过吗,活人不能被死人拖累,今日不能被昨日拖累。你原谅了我这仇人之子,就不能宽宥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好家伙!”谷缜瞅着陆渐冷笑,“你什么时候做了商清影的说客?”陆渐道:“我看得出来,你不肯原谅娘,只因你对她感情太深,一旦她舍你而去,你就无法容忍。”谷缜抗声道:“胡说八道。”陆渐道:“那么当年,你为何不顾一切,要来中土寻她?”

谷缜一时语塞,陆渐所说,字字刺中他的心病。多年以来,他对商清影爱恨交织,爱之深,恨之切,每次张口骂她,快意之余,又何尝不痛切心扉?这矛盾心境挥之不去,可是每到梦里,又常常见得到她的影子。

谷缜心头一乱,起身走了几步,掉头望着陆渐,流露出一丝无奈:“说不过你,我走一趟吧。”

话一出口,陆渐就知他心结得解,心中真有不胜之喜。

二人并肩出门,穿过几道曲廊,忽听女子嬉笑,转过月门,只见谷萍儿穿梭花间,正拿一面白绢团扇,扑打一只花纹奇丽的大蝴蝶。人面花光,蝶翼掩映,更显得花间的女子娇媚动人。

谷萍儿见了谷缜,纵身投入他怀,娇声道:“昨晚我做了噩梦。”谷缜笑道:“梦见什么?”谷萍儿道:“梦见娘和爹爹,他们都在风穴边站着,我叫他们,他们却对我笑,我走上前去,他们忽就不见了。”

谷缜沉默一下,柔声道:“萍儿,今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见了她,可要好好地听话。”谷萍儿道:“萍儿听话,听她的,也听你的。”谷缜点头道:“好萍儿,这辈子哥哥对不起你,若有来世,今生欠你的,我都还给你。”谷萍儿定定望着他,谷缜自觉失态,拉住她手,出了府邸,叫来一辆马车,赶往得一山庄。

弃马下车,燕未归正在庄前张罗,见了三人,目定口呆。陆渐问:“夫人呢?”燕未归道:“在灵堂。”陆渐说:“谷缜,你先去庄后,我请她来见你。”

谷缜笑道:“沈瘸子活着的时候我没怕过他,如今死了,我还怕什么?诸葛亮吊过周瑜,我没有孔明的气度,倒也见贤思齐。”洒然入庄,来到灵堂。

商清影乍见谷缜,原本坐着,不由惊起,母子俩隔了一座灵堂遥望’飒飒微风掠地扫过,卷起纸花败叶,聚而复散,散而复聚,一如飘零人生,无常身世。

谷缜撩起长袍,漫步入内。商清影随他走近,微微颤抖起来。谷缜走到近前,握住她手,但觉入手冰凉,满是津津汗水。

商清影浑身一软,柔肠百转,多年的委屈化作泪水,忍不住紧抱谷缜,放声大哭。谷缜抱着母亲,沉默良久,但见商清影哭个不停,才笑道:“娘,你几十岁了,怎的还像个孩子?”

商清影闻言羞惭,止了泪叹道:“缜儿,你不怪我了?”谷缜还没回答,陆渐抢先说道:“他心里早就不怪了,只是嘴里老不服软。”谷缜白他一眼,骂道:“就你多话!”

商清影一日间失去了两个丈夫,却又接连得回了朝思暮想的爱子,一失一得,均是不可思议。再见这一对儿子,人品俊秀,和睦友爱,自觉悠悠上苍,待自己真是不薄,不由得闭眼默祷,暗自感激神佛。

谷缜知她心意,住口微笑,直待她祈祷完了,才说:“娘,我这次前来,有一事相托。”他拉过谷萍儿,“这是萍儿,白姨的女儿,她幼年时你也见过。前几日在天柱山遭逢变故,心智尽丧,本当由我照看,但我近日要办一件大事,不知是否有命回来,我将她托付给你,请你代我好好照看。”

陆渐恍然大悟,谷缜此来,一是认母,二是托付后事。他与万归藏作对,未来生死难料,故而未雨绸缪,为谷萍儿预备归宿。

商清影本想母子相认,自当长相厮守,可听谷缜的意思,又要去办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再看陆渐神情,似也卷入其中。她历经离别生死,心中尽管苦涩,可也不愿拂逆儿子们的心意。她叹一口气,抱过谷萍儿嘘寒问暖,但见她言语混乱荒唐,心中好不惋惜。谷萍儿与她投缘,一扫顽皮,流露依恋神气,说道:“阿姨,你真像我娘。”商清影不觉苦笑,白湘瑶半是因她而死,她心怀愧疾,对谷萍儿更加不同。

坐谈时许,燕未归入报:“地母娘娘、太奴先生前来祭奠!”陆渐一惊起身,商清影也匆忙迎出’只见温黛夫妇姗姗走来,姚晴、仙碧尾随其后。陆渐一见姚晴’登时乱了方寸,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可见她神气冷淡,又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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