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妙妙勾住他的脖子,身子微微颤抖,分明十分痛苦。谷缜也觉内息混乱,海水灌入肺部,好似烈火烧灼,海水重逾千斤.四面重重压来,他的神志渐渐迷糊.出于溺者本性,双手下意识抱得更紧。
生死关头,丹田突地一跳,一股内息如洪流涌出,闪电般灌注全身,挤压肚腹、肺部,将里面的海水生生逼了出来。谷缜吐出海水,神志为之一清,体内那股真气不但不因此衰减,反而更加强劲,起初在体内奔走,浑身上下无所不至,渐渐地脱出经脉、冲破血肉,从他周身的毛孔里喷薄而出,与海水相融.呼啦啦搅动起来。四周的海水如飞旋转,从下而上,由小而大,揽出了—个直通海面的漩涡,气流扑面而来,谷缜只觉口鼻清凉,突然之间又能呼吸。
这情形古怪极了,饶是谷缜聪明多智,一时也觉茫然失措,可他一旦呼吸,那股真气如火添油,更加凶猛。四周的海水越转越急,生出—股浮力,将二人冉冉托起,送出海面,再叫海浪一卷,竟又回到岸边。
一旦出水,真气立马消失,谷缜周身空虚,手脚乏力,好容易挣扎起来.一看施妙妙,少女脸色煞白,手足冰冷,分明已经没了生气。谷缜不由得痛悔交集,二人一同求死,但他欲死不能,施妙妙却已魂归幽冥,这长空折翼之痛,叫人情何以堪。
谷缜欲哭无泪,可他长于应变,心头稍稍一乱,忽又冷静下来,一时断了死念,抱起施妙妙,横放在一块大石上面,运气于掌,推拿她的胸腹。不一会儿,海水流出口鼻,施妙妙忽地剧烈咳嗽,呛出了一大滩海水。
谷缜长松了一口气,将心上人搂入怀里,再也不愿放开,想起方才的沉水之举,不但蠢笨,更无志气。料想这几日沉浸于温柔乡里,沾染了傻鱼儿的傻气,做事浑浑噩噩,全没了当初置身绝狱、百折不屈的心志。想当时,但有一丝希望,他也决不放弃,难道说,时移事改,人也变了么?
施妙妙苏醒过来,盯着谷缜,好半晌才还醒过来,虚弱道:“我们没死么?”
谷缜苦笑一下,说道:“我无心中练成一门奇怪武功,平时无所作为,只会跟我大闹别扭,可是一到了危急之时,就会挺身救主。方才你我蹈海求死,生死关头,惊动了这门武功,我体内的真气硬生生排开海水,把我们托回海面!”
施妙妙半信半疑,说道:“缜郎,你又哄我,天底下会有这样的武功?”谷缜笑道:“千真万确!”施妙妙问:“这功夫叫什么名字?”
谷缜收起笑容,一字字说道:“周流六虚功!”施妙妙应声一震,冲口而出:“周流六虚功?你怎么会学成这个?”
谷缜将陆渐如何传来“六虚毒”,自己生死边缘,如何从商道妙悟神通,参透“谐之道”,调和八劲,化毒为宝,后来又如何与奸商恶战,悟出“周流八劲”遇险而出的道理一一道来。谷缜说完,叹气道:“妙妙,不能驯服‘周流八劲’,我想死也不成呢!”
施妙妙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可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求死的念头也淡薄了许多。她内力受制,可自幼习武,武学上的见识胜过谷缜,沉思一下,说道:“我小时候听爹爹说过,‘周流六虚功’周流六虚,法用万物,能化腐朽为神奇,变不可能为可能,好比凭空取水,弹指出火,土中生木,破山裂石,凌风凭虚,畅行七海。如果真如爹爹所说,这天地大海都能为你所用,也许……也许可以找出一条生路!”说到这儿,她微微激动起来,秀眼盯着谷缜,透出一丝说不出的希冀。
谷缜一拍额头,连叫“糊涂”,大声说:“周流六虚,法用万物,不错,我怎么忘了这个?”说到这儿,又生沮丧,心想:“可惜,我如今只有遭遇危险才能送出八劲,待练到法用万物的境界,我俩已经渴死饿死了!”
他心中焦虑,但见施妙妙眼中期盼,不忍叫她失望,绝口不提忧虑,只是托腮苦思。
想来想去,想到一个主意,方才溺水之时,激发出“周流水劲”,如果再来一次,一定还能生出那股潜力。
想到这儿,他对施妙妙说道:“我下海一趟,你在岸上等我,无论发生何事,全都不要惊慌!”说完跳入海中,任由海水灌入肺中,直到气息将尽,神志模糊,果如先前所料,体内真气涌出,再次临危救主。这一次,谷缜特意留心,用“望气术”内视气机变化,发现涌出的乃是“周流水劲”,可是涌出的一瞬的快得出奇,谷缜还没看清,水劲就已脱离八劲,自行涌出。
谷缜不得已,只好浮上水面。施妙妙在岸边守侯多时,早已心急如焚.满脸是泪,看见谷缜,喜极而泣。谷缜一到岸上,仿佛离了水的鱼儿,浑身瘫软,疲乏欲死,躺在施妙妙怀里,许久也缓不过起来。
时机紧迫,谷缜不敢耽搁太久,稍事恢复,再次跳入海中,于生死关头体味真气变化。这么反复再三,到了第四次入海,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有所领悟,可是到了岸上,那点灵光忽又熄灭,心中像隔了一层窗纸,说什么也无法突破。
渐渐天色向晚,谷缜苦苦思索,浑然忘我,施妙妙坐在—边,百无聊赖,只是发呆。久而久之,二人饥肠辘辘,口舌干涩,尽管汪洋一片,可是海水无法饮用,强行喝下,只会脱水而死。
突然间,远处传来鸥鸟鸣叫,施妙妙抬眼望去,心头一动:“如果我内力未失,‘千鳞’尚在,也许能打两只鸟儿来吃!”想到这儿灵机一动.回头看去,地上散落了些许干粮碎屑,她起身搜集,捧在手心,冲着天上的海鸥咕咕鸣叫。
鸟儿并不怕人,应声落在少女手心,埋头啄食干粮。这时间,施妙妙只要手掌一收,就能将它捉住。可是不知怎的,望着鸟儿眼眸,施妙妙只觉无法下手,眼睁睁看它吃光干粮,拍翅飞走,心中不胜懊恼,暗恨自己无能,如此生死关头,居然杀不了一只鸟儿。想到这儿,
她抬头望天,鸥岛来去,自由自在,自己却困在孤岛,生死难料,她咕咕又叫两声,可是手无干粮,鸟儿再不理会,施妙妙怅然若失,叹气道:“没良心的小东西,吃饱了,就不理人了!”
“你说什么?”谷缜忽地掉头问道。
施妙妙苦笑道:“我说那鸟儿,吃饱了,就不理人了!”
谷缜腾地跳起,双手一拍,纵身大笑。妙妙奇怪道:“缜郎,你笑什么?”
谷缜笑道:“不错,吃饱了,就不理人了!”施妙妙瞪着他道:“你说鸟儿?”
“不!“谷缜摇了摇头,“我说‘周流八劲’!”
施妙妙心中茫然,谷缜又笑了笑,说道:“‘周流六虚功’与世间任何内功不同,没有出手以前,‘周流八劲’损强补弱,不假外求,好比吃饱的鸟儿,随你怎么叫它,它也不会理你。若以思禽先生的说法,这一种情形应该叫做‘谐之道’,倘若八劲相谐,自在有灵,这一门武功根本不会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