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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山海经系列之二/新修出书版)(57)

“鲨鱼!”陆渐猛然惊醒,只觉前后左右,数头巨鲨蜂拥而来。他惊骇欲绝,反复变化“神鱼相”。这一相在海水之中大有奇效,变相一生,海水辟易。陆渐运动奇快,连番避过鲨鱼利齿,但鲨群又多又猛,数目不断增多。陆渐拼死潜出一程,但觉身边海水激荡,也不知有多少鲨鱼在追赶堵截。绝望间,双手忽地知觉,附近的礁石上有一洞穴。

他只求逃脱鲨吻,一头冲入洞穴。洞中只容一人,陆渐才钻入内,便觉后方水流冲激,传来群鲨撞击洞口的声声钝响。

陆渐听得魂飞胆裂,但觉那洞并非死路,于是奋起余力,变化“神鱼相”,沿着通道向前潜去。

通道时宽时窄,曲折向上,不知游了多远,正当他劫力耗尽的当儿,水压一轻,一股潜流从下涌来,猛地将他托出水面。

陆渐连呛了几口水,还未明白自己如何爬到岸上,便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昏沉之际,仿佛神魂离体,又来到了那个光暗交错的地方,抬眼望去,黑暗一边,二十八宿一一显现,唯独三垣帝星所在的地方多了三道血色的光环。

突然间,一道‘血环’慢慢淡去,直到最后消失。陆渐心头一跳,突然惊醒,四周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坐起身来,好一阵发呆,心想这梦大不寻常,每次出现,均与体内的‘隐’脉大有关系。那三道“血环”似乎象征鱼和尚设下的三道禁制,如今一环消失,足见禁制三去其一,只剩下两道了。

陆渐想到这里,不觉怅然。此次连遇奇险,全赖劫力脱困,想必借用太多,劫力大举反噬,到底毁掉了鱼和尚的一道禁制。

陆渐悔恨交迸,暗骂自己愚蠢,若非轻信沙天洹,岂会落到如此田地?他感知‘隐’脉,果然劫力微弱,几不可觉,足见消耗太巨,短时内无法恢复。

他不能视物,伸手触摸,只摸到了一片岩石。陆渐恍然有悟,自己所处的地方是狱岛下的一个洞穴。这一类洞穴,要么是海岛生而有之,要么是海水长年侵蚀。陆渐叫喊一声,叫声七转八折远远送出,又一阵阵传了回来。

穴中绝无光亮,天幸尚有空气流入。陆渐目不能视,但有一双妙手,摸索四周,但觉身处两人来高、数丈方圆的石窟,石窟下方是来时的水道,有如一眼深潭连通大海。深潭向海是一面石壁,与石壁相对,又是半人来高的一个洞口,阴森森的不知通向哪里。陆渐调息片刻,饥饿起来,潭中海鱼甚多,均如陆渐一样,为了躲避群鲨逃来此间。可惜时运不济,才脱了群鲨之口,又入了陆渐之腹。

陆渐生食数条海鱼,寻干爽处美美睡了一觉。洞中无日月,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忽听沙沙之声,极轻极细,传于空穴,分外清晰。

陆渐一惊,凝神细听,那声音忽又歇了,辨其来向,似乎来自身后洞中。他不觉心悸神摇,汗毛倒竖,可是转念又想,此时精力俱足,就算洞中有怪物,也未必强过海中群鲨,与其坐地待死,莫如一探究竟。

他鼓足勇气,钻入洞中,洞内十分幽深,地势始终向下,通道高低宽窄时有不同,宽大高旷处可并行十人,低矮逼仄处只能匍匐爬行。

不知走了多久,约莫降到海面以下,有海水渗入洞中,越往下去,空气渐浊,到后来头顶生出积水,不绝如缕,在足下聚成片片水洼。陆渐以双手承接积水,尝了一尝,微咸还淡,远不如海水苦涩,不由心中大喜,饱喝一通。

再往下走,水洼随之变深,由足至胫,直到双膝。陆渐一度犹豫不前,但那沙沙声时断时续,令他的好奇心难以抑制。

待到水漫至膝,陆渐终于听清,那声音并非沙沙细响,而是有人正用坚硬锐物刮擦石头,只因这洞穴结构奇特,能将声音远远传出。

陆渐不料此地有人,欢喜得几乎窒息,循声跑了十来步,忽然脚趾剧痛,踢到一面石壁。他无路可去,循石壁来回摸索,可那石壁高大宽广,无隙可入。

陆渐大为沮丧,忍不住高叫:“有人吗?有人吗?”叫了半晌,也无人应,刮擦声却渐渐停下,陆渐正要再喊,忽听一个细弱的声音道:“向左走,到这边来!”

陆渐惊喜无比,踉跄向左,却听那声音反复道:“在这边,在这边。”陆渐循声摸索,摸到了一丝极窄极细的裂缝,声音似乎从中传来。

陆渐喜极而泣,哽咽道:“你……你是谁?”那人道:“你呢?你又是谁?是人,还是鬼?”陆渐忙道:“我是人,我是人。”

那人沉默一阵,忽地哈哈大笑,笑了好半晌,突然骂道:“你哪儿是人,分明是个冒失鬼,突然一叫,差点儿把我吓死,这么说来,你那边不是海了?”

陆渐说了几句话,心情平复下来,说道:“不是海,是一个很大的洞窟。”“洞窟?”那人一阵默然,忽道,“是了,这座狱岛本就奇特。岛下中空,既无岩石填充,也无海水灌注,是故多有巨穴深洞。暴露在外的几个都被凿成了地牢,至于别的洞穴,深藏岛下,还没发现。”说罢,哈哈大笑,似乎十分快慰。

陆渐道:“这个你……我怎么过来?”那人笑道:“你想过来?哈,我还想过去呢!”陆渐奇道:“你想过哪里去?”那人笑道:“到你那里去呀。”陆渐道:“我这里也出不去。”那人道:“绝无可能,你若出不了洞,又怎么能进洞来呢?”

陆渐将自己掉入沙天洹的陷阱,好容易脱险,又为群鲨所迫钻入石穴、来到洞里的情形一一说了。

那人静静听罢,方道:“你说的沙天洹,是不是干瘪痩小,长相刻薄?”陆渐拍手道:“正是这个样子。”

“那就是了。”那人道,“你被他陷害也不冤枉。只因你不知道他的来历,若是知道了,有了提防,也不会这样倒霉。”陆渐奇道:“他是什么来历?”

那人道:“沙天洹本是西城泽部的高手,当年争夺泽部之主,败给别人,故而一怒之下转投东岛。他陷你入泥沼,用的正是泽部的‘陷’法。据说在沼泽中动手,泽部绝学天下无敌。他们所练的‘周流泽劲’,能让他们在淤泥中行动自如,又能将敌人陷入淤泥深处。”

陆渐不解道:“奇了,沙滩上怎么会有泥沼?”那人笑道:“沙天洹是泽部高手,若无泥沼时常修炼,本部神通势必荒废。那泥沼便是他驱逐劫奴、私自建造的练功之所。只因老东西为人小气,生怕别人知道了泥沼的所在,偷瞧了他的独门功夫,故用沙石覆盖,伪装成寻常沙地。但若遇上强敌,便设法诱至该处,破开沙石,将之陷入泥沼。一入泥沼,便是他的天下,任你是谁,也多半没命。”

陆渐忍不住问:“沙天洹建造泥沼的时候你也在吗?”那人道:“不在。”陆渐奇道:“那你怎么这样清楚,就像亲眼看见似的?”那人轻笑一声,说道:“我不是亲眼所见,却也猜想得到。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就在于举一反三、闻一知百,凭借一星半点儿的消息,推断出天下的大势。况且沙天洹那点儿豆腐脑子,也装不了什么高明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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