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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飞经(山海经系列之三/出书版)(465)

叶灵苏不胜惊讶,心想:“这和尚出了什么事?此番相见,脱胎换骨,跟当年的贼秃驴一天一地,分明就是真如佛子、一代高僧。”想着大为犹豫,掉头看向渊头陀,老和尚双目微合,淡定自若,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叶灵苏越发惊奇,问道:“渊神僧,你没话说么?”

“说什么?”渊头陀反问。

叶灵苏奇道:“你不想救你的徒儿?”

“谁说不想?”渊头陀笑道,“我不是已经救了他么?”

“怎么说?”叶灵苏皱眉。

“救人容易,去心魔难!”渊头陀闭上双眼,幽幽地叹道,“我这徒儿,开悟大道,已脱苦海。皮囊只是色相,生死不过弹指,你杀不杀他,于他而言都是一样。”

叶灵苏呆了呆,仔细打量冲大师,忽道:“你还复国么?”

冲大师摇头道:“梦幻泡影,都是虚妄!”

“还杀人么?”叶灵苏又问。

冲大师笑了笑,说道:“当杀便杀,又有何妨?”

叶灵苏轻皱眉头,沉思一下,收回长剑,忽道:“你走吧!”

众人一片哗然,渊头陀睁开双目,注目女子,冲大师也流露讶色,小声问道:“叶帮主,你不为楚空山报仇了?”

“不是不为,而是不配!”叶灵苏注目山顶,不胜怅然,“北平城下,我杀的人远比你多。他们的亲人若要报仇,我一万条命也不够。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你杀了铁木黎,也算是将功补过,我这一双手鲜血未干,又有什么资格杀你。”

冲大师一时无语,低眉沉吟。渊头陀点头道:“叶帮主,你也变了。”

叶灵苏只是苦笑,孟飞燕跌足怒道:“帮主,你就这样放过他了?”叶灵苏默然点头。孟飞燕眼眶发红,说道:“那我师父不是白死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叶灵苏沉默一下,“我不杀改过之人!”

孟飞燕恨怒难忍,恶狠狠瞪了冲大师一眼,又看铁木黎尸体,咬牙道:“我先割了老鞑子的人头,祭奠家师在天之灵。”掣出牛耳尖刀,一个箭步冲上,抹向铁木黎的脖子。

刀尖刚到咽喉,铁木黎如安机簧,嗖地弹起,咔嚓,拧断了孟飞燕的手臂,右手成爪,捏住她的脖子。

人群中惊呼迭起,叶灵苏伸手按剑,渊头陀师徒也紧皱眉头,双双踏上一步。

“站住……”铁木黎话没说完,先吐了一大口鲜血,脸色越发灰败,他咬牙发狠,“谁敢过来,我先拧下这丑八怪的脑袋!”

众人一时驻足,渊头陀摇头叹道:“铁木黎,你堂堂宗师居然诈死?”

“狗屁!”铁木黎啐了一口,“老子可不像你秃驴假道学、假清高,为了活命,别说诈死,吃屎老子也干!”他两眼一瞪,扫视众人,“还等什么?统统让开!”

孟飞燕悲愤难抑,高叫:“帮主,别管我的死活,先杀了老鞑子再说!”

叶灵苏犹豫未决,铁木黎已怒道:“再不闭嘴,老子一颗颗拔掉你的牙齿。”

“老鞑子……”孟飞燕性情刚烈、骂不绝口,铁木黎作恼,给她一记耳光,孟飞燕满口是血,吐出两颗牙齿,她仍不屈服,兀自骂道:“老鞑子,老狗屎……”

铁木黎见众人不退,有心立威,厉声道:“不听话么?再取你一只耳朵!”高举右手,作势削落,他的掌力削铁如泥,这一掌下去,孟飞燕右耳不保、丑上添丑。叶灵苏心头一紧,急声叫道:“慢……”

铁木黎掌势一顿,停在半空,叶灵苏松一口气,徐徐说道:“铁木黎,你放了孟飞燕,我放你走路……”

“岂有此理?”云裳暴跳如雷,跺脚大骂,“先饶贼秃驴,再放老鞑子。叶灵苏,你这么慈悲为怀,怎么不去当尼姑?”

“当尼姑也没什么不好!”叶灵苏木然说道,“孟飞燕是楚先生唯一弟子,我不能看着她没命。”

云裳怒道:“铁木黎杀了多少东岛弟子,难道他们都白死了?”

叶灵苏说道:“过了今日,我自会找他算账。”转眼看去,“铁木黎,你说如何?”

铁木黎闻如未闻,两眼怒睁,面庞抽动,右手停在半空簌簌发抖,仿佛将要落下,但被无形之力牵扯住了。

“善哉、善哉!”渊头陀口宣佛号。冲大师也眼珠转动、似笑非笑。

叶灵苏也看出异样,心中怪讶,忽听铁木黎涩声叫道:“谁?是谁?”

“我!”一个声音冷冷响起,其中透出几分倦怠。

叶灵苏身子一颤,眼前微微晕眩,刹那间,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不敢回头,仿佛中了定身法儿,身子一动不动,直勾勾望着前方,四周的一切都如轻烟散去,只有那一个“我”字还在心头回响。

“乐之扬!”铁木黎一声疾喝,忽将叶灵苏惊醒。她吸一口气,瞥眼望去,乐之扬站在一丈之外,穿得破破烂烂,胡须拉碴,污垢满身,长长的头发数年未剪,一直垂到腰间。他的神情十分疲倦,仿佛一个苦力,长久负重致远,身心俱疲,了无生意。

“你怎么变成这样?”叶灵苏几乎冲口而出,心中有如针刺,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楚。

乐之扬没有看她,他两眼朝下,双手向前,十指微微颤动,仿佛身前横了一张古琴,蝮纹焦尾,弦如冰雪。乐之扬凝神弹奏,侧耳倾听,可是眼中脸上,却如死灰古井,看不出一丝悲喜。

铁木黎满头是汗,又叫:“乐之扬,你使了什么妖术?”

“妖术?”乐之扬淡然说道,“你没看见我在弹琴么?”

“弹你娘的屁!”铁木黎自觉受了愚弄,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哪儿来的琴,你失心疯了!”

“说得是,我失心疯了!”乐之扬叹一口气,右手轻轻一扬,铁木黎姿势不变,猛地向后翻出,砰地摔在地上,龇牙咧嘴,还没爬起,乐之扬左手再挥,他又扯线似的蹿起五尺来高,翻个跟斗,脑袋朝下,砰,撞得头破血流。

乐之扬手挥无形之弦,目送不归之鸿,左起右落,右起左落,双手连挥三次,铁木黎就翻了三个跟斗,一次比一次跳得高,摔得七窍喷红、三尸出窍,最后一下撞上岩石,面庞扭曲不胜,几乎儿昏了过去。

孟飞燕忽得自由,只觉不可思议,回头望去,铁木黎紧贴岩壁,动弹不得,似有一只无形巨掌,将他死死抵在那儿。

“孟盐使!”叶灵苏叫道,“快回来!”

孟飞燕如梦方醒,只怕铁木黎再次发难,匆匆逃回本阵,心子怦怦直跳,说道:“老鞑子怎么了?”

叶灵苏皱眉不答,渊头陀低声说道:“以老衲之见,乐施主以敌制敌,以铁木黎的内力将他自身制住。”

孟飞燕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回头看向乐之扬,忽见他左手无名指轻轻挑动,铁木黎收回左掌,对准脸颊一掌,登时牙落血流。

“打得好!”孟飞燕拍手高叫,她嘴里血腥未褪,脸上疼痛不已,可见铁木黎自打耳光,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说不出的舒坦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