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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旦·贰·星之子(出书版)(21)

关了门,拉上窗帘,屋子一团漆黑。禹笑笑抽出符笔,一指笼子,上方的黑布飘了起来。

"蛮!"笼子里发出一声怪叫,黑暗中燃起荧荧的绿光,光亮幽淡柔和,笼罩着一只古怪的大鸟。

"蛮蛮鸟!"吹花郎瞪大双眼。

怪鸟一身绿毛,发出荧光,仔细看去,它两头两身,两只眼睛,一对翅膀,六只爪子--两只长在背上,两只长在腹部,四爪相扣,将两个身子抱成一团。剩下两只爪子,一边一只,与寻常的鸟儿无异。

这怪鸟是一只,还是两只?方非看来看去,不禁糊涂起来。

"吹花郎,好见识!"禹封城挑起大拇指,"许多道者见了它,只怕都要发呆!"

"我以为……"简怀鲁惊疑不定,"我以为它已经灭绝了!"

"这鸟儿雄不离雌,雌不离雄,一旦分开,必死无疑!况且又是夜间出没,太阳一照,就能把它活活烧死。它飞得又慢,胆子又小,天敌数也数不清,这样的鸟儿能够活下来,真是一个天大的奇迹!"

"什么是蛮蛮鸟?"简容想要伸手入笼,将那鸟儿揪出来瞧个究竟。

"别动!"简怀鲁拦住儿子,"这蛮蛮之鸟,相传是远古一对怨侣化成的。这一对男女,生前极其相爱,可是机缘不巧,终生无法结合。那一股哀怨之气郁结在三魂七魄中间,死后精魂不散,化为了一对怪鸟。小容你看,蛮蛮鸟不是一只,而是一对,雌鸟和雄鸟共享一对翅膀。一对眼睛,只要分开,它就飞不起来,剩下的一只眼睛也看不见另一边的敌人!"

"那它不是死定啦!"简容大叫。

"对啊!"吹花郎轻轻叹气,"它们弱得可怜,很难存活下来!"

"是笑笑救了它们!"禹封城一脸得意,"当时一只三眼雕追赶这鸟,已将雌鸟抓住,雄鸟掉在地上,摔坏了翅膀,在那儿使劲地哀叫。笑笑听到了叫声,从三眼雕的爪子下面把雌鸟活活夺了回来。两只鸟都受了重伤,奄奄一息,我也只当活不成了,可笑笑不信邪,治了一个半月,竟又活过来了。"

众人听了这话,望着禹笑笑,对这少女好生佩服。

鸟笼里有两只小碗,各放食物清水,雄鸟啜了水,来喂雌鸟,雌鸟嗫了食儿.又喂雄鸟。两只鸟儿亲亲热热,相依为命,众人看在眼里,都是莫名感动。

简容小孩心性,不懂什么男欢女爱,更不知什么相濡以沫的大道理。只觉这鸟儿长得虽怪,可是本领太弱,忍不住小嘴一扁:"它有什么了不起?哼,连三眼雕者都打不过,还能去救哥哥吗?"

"你可不要小瞧它!"简怀鲁轻轻摇头,"百短之物,必有一长,百弱之人,必有一强。古时候道者里有这么一句话:'山都眼,不可掩;蛮蛮鼻,不可瞒;神称六耳,千里听风,天生混沌,帝江六通!"

"什么意思?"简容好奇又问。

"这话是说,什么云里雾里,都骗不过山都的眼睛;蛮蛮的鼻子,是震旦里面最灵的;神猕的六个耳朵,听得到千里以外的风声。可他们都比不上妖王帝江,老帝江一样感官都没有,照样兼有前面三者的本事。"

禹笑笑和方非都领教过帝江的厉害,听了不由对望一眼。

"哼!"简容瞪着蛮蛮鸟,"难道它的鼻子比犬妖还灵吗?"

"只嗅气味,双方不分高下。可是,蛮蛮鸟有一种本事,别说犬妖比不上,就是妖王帝江也让它三分!"

"什么本事?"

"它能嗅见道者的元气,再微弱的元气,也瞒不过蛮蛮鸟的鼻子!"

简容眨巴眼睛,心想这算什么本事?禹封城却叹了一口气,苦笑说:"可惜这鸟儿白天出不去!"

简怀鲁扬了扬眉毛:"那就等到太阳落山!"

"我怕来不及啊!"禹封城意味深长,看了吹花郎一眼。

简怀鲁闭上眼睛,不再做声。

光阴流逝,漫得出奇,仿佛一把锉子,来回打磨人心。

申田田紧紧搂住简容,就如溺水的人儿,抱着漂浮的圆木。气氛又闷又沉,山岳一样压在心头,女道者不胜煎熬,忍不住茫然四顾--

丈夫低眉静坐,恍若一根柱石,支撑着她心中的天地;禹笑笑盯着蛮蛮鸟发呆,雄鸟啄她指尖,她也恍然不觉;禹封城玩弄着手里的烟斗,嘴角叼着一丝狠笑;方非却背靠大门,两眼发直,脸色白里透灰,像是一尊没有生气的石雕。

"什么时候了?"吹花郎忽地张眼。

"酉时五刻!"禹封城拿出罗盘瞧了瞧。

禹笑笑盖上笼子,徐徐拉开窗帘。窗外昏黄无限,一片落日余烬,映照得玉京如火如金。

"蛮--蛮--"笼中的隆鸟,发出凄厉的叫声。

"有小真常用的东西吗?"禹封城说,"手套、靴子最好。这两样东西,沾染元气最多!"

"我去找!"方非转身进了隔壁,拖出简真换下的短靴。一股恶臭扑鼻涌来,几乎把他熏个半死。

方非一手提靴,一手捏鼻。靴子一进屋子,所有人脸色大变。禹笑笑捂着鼻子闷叫:"快、快放笼子边上去!"

方非望着鸟儿,迟疑了一下,到底狠下心肠,把靴子凑到笼子旁边。

"蛮--"鸟儿就似挨了一枪,仰头便倒,两眼上翻,竟给活活熏昏过去。

"够了!够了!"禹笑笑连声叫嚷,"拿回去拿回去!"

方非狼狈蹿出,把靴子丢回床下,又洗了一遍手,回到房里,蛮蛮鸟已经醒了,藏在阴影深处,发出"蛮、蛮"的呻吟。

"蛮蛮只听我的!"禹笑笑说,"我得亲自去一趟!"

"上阵父女兵!那也少不了我!"禹封城微微一笑。

简怀餐想了想说:"管家婆,你留下!"

"凭什么?"申田田气冲冲跳了起来,"他可是我儿子!"

"你看着小容!"吹花郎苦笑一下,"我要去了天狱,你得把孩子养大成人!"

"什么……"申田田好似挨了一拳,脸色惨白如死,"你要违犯禁飞令?"

"嗐!"禹封城拍了拍老友的肩膀,"吹花郎,我可是天狱的老房客,那儿我比你熟得多!"

"爸爸!"禹笑笑惊叫起来,"你也要……"

"非犯不可……"禹封城挠了挠头,"那也没法子!"

"老禹!"简怀鲁叹了口气,"你没那个必要!"

"这话我可不爱听!"禹封城伸出小指,掏出来一坨耳屎。"

"蠢材!"申田田发怒,"你进去了,笑笑怎么办?"

"女狼神!"禹封城笑着瞅她一眼,"那就看你的咯!"申田田一愣,不由默默点头。

三人曾经并肩作战、生死早已看破,但凭只言片语,就能心领神会。申田田明白,这两个男人一个交代后事,一个托付女儿,都已决心孤注一掷。这决心一下,任凭天崩地裂,也不会动摇半分。

"简伯伯!"方非大声说,"我也去!"

简怀鲁看他一眼,摇头说:"不行,你呆在这儿,到了时间,我们不回来,你就自己去拜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