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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旦·贰·星之子(出书版)(51)

蒙蒙眬眬,他又落在五行磴上,四面大雨如注,他在尽力飞翔。前后左右,白虎人追赶正急。方非左冲右突,摆脱了钟离焘,绕开了巫袅袅,将司守拙抛下时,那家伙发出一连串歇斯底里的吼叫。

因为是在做梦,他在五行磴上跳来跳去,飞得十分神勇。突然间,狂风扑面,皇秦面无表情的直冲过来。方非掉头就跑,可是无论飞得多快,始终避不开白王太子。两人首尾相连,皇秦的呼吸似在耳边。方非心惊肉跳,回头一看,忽的不见了皇秦,乌云压顶而来,化为了一张浓黑的人脸,鼻高眼深,面颊突出,嘴巴张得老大,其中萦绕着长长的闪电。人脸大声狂笑,声如巨雷,一刹那,空茫茫的眼窝里射出两道电光,方非来不及躲闪巨脸龇牙咧嘴的向他扑来……

"啊!"方非猝然惊醒,嗓子又干又痛,脑子里似有一把锤子。

飞磴、怪脸、乌云、闪电,统统消失不见。他躺在走廊的的角落,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地板冰冰凉凉,墙壁发出淡淡的青光,长廊半明半暗,一股阴森气息,冲他扑面压来。

这时走廊尽头,出现了一团亮光,跟着响起了缥缈的歌声--

"百叠漪漪水皱,六铢纵纵云轻,植立含风广殿,微闻环佩摇声。"

曲调忧伤淡淡,一股冷香随歌而来。方非只觉鬼气森森,恐惧莫名。他挣扎欲起,可是身子酸软,动弹无力,那光亮一路飞来,云光迷离,香气浓郁方非沐浴其中,身子也似漂浮起来。

"咦!"光亮里传来了一个柔媚的女声,"谁在那儿?"

白光淡去,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方非面前。她通身白衣,姿容秀美,气韵淡雅高华肌肤莹白无瑕。

雨夜幽宫,出现了这样一个女子,不是艳尸,就是丽鬼。一时间,方非的心里闪过了好些可怕的念头,可是不知怎的,望着这个女子,他就是怕不起来。

"小家伙!"女鬼摸了摸少年的额头,手白如雪,悠悠生凉,"你生病了?"

方非想到《云巢夜间守则》,闷着头不敢出声。

"你是学宫的学生?"女鬼又问。

方非还是不敢说话,也不敢瞧对方的眼睛。

"呵!"女鬼看出她的心思,"小家伙,我如果要害你,一定会叫你的名字,可如今,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方非一愣抬头,望着女鬼的面容,不知怎的,一句话冲口而出:"我、我叫方非!"话一出口,他就悔恨起来,--这不是授人以柄吗?女鬼知道了名字,不就有了蛊惑自己的手段吗?

"怎么不回卧龙居?"女鬼又问。

"我回不去!"方非对答如流,心里只觉奇怪,怀疑对方用了迷魂法儿。

"哦!"白衣女鬼轻轻俯身,打量方非,忽的微张檀口,呼出一口白气。

这一下猝不及防,凉意透体而出,,方非浑身一轻,不觉站起身来,他的心里又吃惊,又迷惑,呆柯柯地问:"你、你究竟是谁?"

女鬼一笑,飘然迫近,放飞来不及后退,女鬼如烟似雾,穿过了他的身子,一股余香袅绕不去,方非如痴如醉,一时呆住了。

"你可以叫我牡丹!"白衣女的声音柔柔软软,从他的身后传来。

"你是花妖?"方非的心子别别乱跳,"可是,花妖不会说话呀!"

"不会说话?"烟云起落,牡丹又在前方凝聚成形,"你说那些奶娃娃?"

方非想起简怀鲁的话,忍不住问:"您多少岁了?"

"问这干吗?"牡丹笑了笑,"女士的年纪可不能随便说!"

"我听说,妖怪五百岁才会说话!"

"五百岁?"牡牡丹轻描淡写,"那也只是个奶娃娃!"

方非越发吃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支吾问道:"牡丹!我能下去么?"

"下去?"老花妖摇了摇头,"五行磴每天运转三次,卯时到辰时,午时到未时,酉时到戌时,你要下去,就得等到卯时。"

"你怎么上来的?"

"花妖想上哪儿,化成雾儿不就行了么?"牡丹见方非无精打采,笑了笑说,"左右下不去,你陪我说说话吧!"方非无可奈何,轻轻叹了口气。

"你还没吃饭?"牡丹问。

方非闻言,更觉饥饿。牡丹随手一抓,从虚无空中拽出一盘圆饼、一瓶甘露。

"嫌弃妖怪的点心吗?"牡丹递到方非面前。

别说妖怪点心,就是妖怪毒药,方非饿字当头,也是照吃不误。好一顿狼吞虎咽,花形饼滋味清美,甘露也是淡甜味儿,喝过之后,齿颊留香。

吃完喝光,牡丹接过空盘空瓶,向天一丢,啪地闪光,又不见了。

"牡丹!"方非有了精神,"你来云巢干吗?"

"这儿归我管,打扫拂拭,整理用具,每天都有活干!"

"你来这多少年了?"

"记不清了,好似两千年。呵,活得太久,最难记住的就是时间。套用红尘里的一句话,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云巢的人来了去,去了来,少的老,老的死,说起来,还真是一件悲伤的事呀!"牡丹说话,一如寒夜花香,总是幽幽淡淡,可是揣摩其中况味,方非又觉一阵凄然。

"小家伙,你怎么不说话?"

"牡丹,你在干吗?"

"打扫呀!唉,谁这么淘气,把墙炸了一个窟窿,咦,地板也坏了吗?"牡丹挥挥衣袖,带起一片白光,石墙弥合无痕,酥黑的地板也恢复原状,花妖悄然向前,身上光亮所及,上下四方,焕然一新。

方非跟在牡丹身边,默默看她展示法力。

"小家伙,你会不会吹尘呀?"牡丹回头看来。

"我……"方非羞愧难当,"我不会!"

"可惜呢!要不然,倒可以帮我的忙!不过,你被困云巢,不是对头厉害,就是本事不行。说起来,好些日子也没人困在云巢了!"

方非面皮发烫,越发羞惭。牡丹逐间逐室地打扫过去,经过的地方,留下冷冷花香。

"小家伙。"牡丹漫不经心地问,"你一生之中,有什么时候最快乐呢?"

"骑单车的时候!"方非应声回答。

"呵!"牡丹笑了起来,"这答案挺奇怪。许多人会说,考上八非学宫的时候,也有人会说,吃东西的时候、通灵的时候、飞行的时候、要么跟伴儿一起的时候。答案多得很,可没一个你这样的。我猜猜,骑车的不止你一个人吧!"方非面红耳赤,心子扑通乱跳。

"另一个是女孩么?"牡丹又问。

老花妖洞悉世情,一语中的,方非无奈"嗯"了一声。

"女伴儿?"

"不!不!"方非连连摇头,"不是!"

"那就是你单恋咯!"牡丹转过头来,清澈的眼中透着笑意。

"我不知道!"方非老实回答,"她是我的点化人!"

"唉,小度者,你跟妖怪说这话,不怕我食了你的魂儿吗?"

方非闻言一惊,忙说:"你、你不是那种妖怪!"

"那也不见得。"牡丹冷冷掉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