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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旦·叁·龙之鳞(出书版)(18)

“这个容易!”那花大咧咧地说,“我唱一句,你学一句!”

方非无法可想,强忍呕吐冲动,跟那花哼哼唧唧。歌一唱完,房门刮地开了,一束强光射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走进门里,客厅雍容华贵,迎面的墙壁上挂了一幅巨大的画像,画中的乐当时踩着飞轮,神采奕奕。

画像下面的人不止一个。乐当时的左边是一个须发苍苍的白衣老者,他的右手边,坐了一对中年男女。男的器宇轩昂,额上束了一道白玉头箍;女的衣着华贵,首饰从头顶戴到脚尖。她的脸色苍白冰冷,好似打磨光滑的大理石,两只三角眼左右斜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骄横。

方非一进门,三角眼就投了过来,眸子深处火星迸溅,腾地一下,那女人站了起来。

头箍男随之起身,伸手将她按住,低声说:“之怡,我们来之前说好了的!”

女人的胸口一起一伏,死死望着方非,眼眶里涌起一片潮红,泪水滚来滚去,几乎就要流淌出来。

“嗐!”乐当时连连招手,“太叔夫人,坐下,坐下,为这种人动气不值得!”

“我怎么不动气?”女人的声音尖锐嘶哑,“阿阳死了,阿明又受了伤,全都跟他有关系,你们八非学宫到底是什么地方?是吃人的妖怪吗?乐宫主,你扪着良心说说,我们太叔家哪点儿对不起你们了?三百年来,我们捐给八非学宫的钱还少吗?我们辛辛苦苦养大孩子送到这里来,也不指望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作为,只望他们平平安安,学一点儿安身立命的本事,难道这样也有错吗……”女人越说越气,伏在头箍男身上嗷嗷大哭,男人狠狠瞪着方非,眉间透出一股怒气。

方非心跳如雷,脸如火烧——这对男女就是太叔明的父母,看这架势,竟是兴师问罪来了。

乐当时挨了一顿呵斥,又狼狈,又恼怒,掉过头来大骂:“太不像话了,苍龙方非,你拜了个九星共曜,就敢无法无天了吗?”

“我没有!”方非一股热气冲口而出。

“还嘴硬?”乐当时扬起符笔,空中出现了一道“摄光取影符”,上面两个人来回恶战,突然一个人掉落下来,滚入一片电网,脸上痛苦扭曲,看模样正是太叔明,方非飘在天上,不住发出“风甲符”,将他按在网上,直到太叔明昏厥过去。

“这是什么?”乐当时怒视方非,“你说,这是什么?”

方非深吸一口气:“我们在决斗……”

“闭嘴!”乐当时将手一挥,丢来一页大纸,“念念庚条。”

方非拾起那纸,抬头处写着《八非学宫学生守则》,他硬着头皮念了下去:“庚——学生未经准许,严禁进入以下地点:忘墟、极乐塔、水冷心、妖怪市场,违者记大过一次……”他心头一沉,“我是去了极乐塔,可太叔明也去了!”

“闭嘴!”乐当时一挥手,“再念丙条!”

“丙——学生不得私自斗殴,违者记大过一次,主动挑衅一方,如果情节严重、致人伤残死亡者,可予开除出宫!”

“没错!”女人叫得声嘶力竭,“这样的人,就该把他开除出宫!”

“我没挑衅!”方非的心里又酸又热,像是煮了一大锅酸梅汤,“我没有挑衅太叔明!”

“我就知道你会狡辩!”乐当时冷冷一笑,眼里透出一丝狡狯,“你们两个过来!”

方非的身后有人应声,他这时才发觉,屋里面还有别人。回头一看,朱圭和申屠华走了上来。

“你们两个,玄冥节的晚上见过这个人吗?”乐当时一指方非。

两人狠命点头,朱圭大声说:“我们在街上遇到他,他见了太叔,一脸的装模作样。太叔本来不想搭理他,谁知他突然说——太叔明,你的死鬼弟弟还好吗?”

“你听听!你们听听!”女人右手怒挥,“这话还有人味儿吗?”

“我——”方非大声说,“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你说了!”两个证人齐声大叫。

三人成虎,方非百口莫辩,气得浑身发抖。乐当时冷冷地说:“朱圭,别理他,接着说。”

“太叔一听这话,自然十分生气,两个人就吵起嘴来,大伙儿都说了些难听话,这里,咳,我就不重复啦。后来,这小子居然向太叔挑战。太叔起初不敢相信,还反问:‘这么说?你要跟我决斗咯?’”朱圭瞅着方非,拖长声气,“方非,你怎么答的?”

屋里的目光都落到度者身上,方非神思恍惚,怔怔不语,乐当时大不耐烦:“喂,问你话呢,你当时怎么说的?”

“我、我……”方非咽了一口唾沫,只觉一阵无助。

“心虚了吗?好,我代你说!”朱圭大声说,“他说‘没错’!申屠华,你也听到了吧?方非说的‘没错’!”

“对!”申屠华粗声粗气地说,“我还留了声呢!”他符笔一挥,闪出一道“留声符”,听声音是太叔明和方非,两人一问一答,问的是:“这么说?你要跟我决斗咯?”答的是:“没错!”

方非的热血都冲到了脸上。现在可以肯定,那天晚上,太叔明设了一个极恶毒的圈套,他故意这么发问,还偷偷地留了声,全是为了事后开脱。就算杀了方非,他也可说对方挑衅,这么一来,按照《学生守则》,他甚至不会遭到开除,顶多记一次大过。

如果那时输了——方非真不敢再想下去。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乐当时瞅着方非,脸上喜气洋洋。

“我……”方非一咬牙,“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认了,他认罪了!这个该死的东西!”那女人唾沫飞溅,恨不得扑上前来,把方非撕成碎片。

男子的脸色十分阴沉,皱了皱眉,冲那白发老人说:“阳明星,你都听到了。这次羽斗,对方挑衅在先,犬子受了重伤。我们夫妇不远万里来到这儿,不为别的,只为讨个公道!”

老者深深看了方非一眼,叹气说:“乐宫主,八非学宫的学生有法免权,先要开除出宫,才能交给斗廷。再往后呢?是不是也如禹封城一样,关进天狱,囚禁三年?”

突然间,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傲气,面对这些人,再也不愿流露一丝的软弱,尽管酸气冲鼻,可也紧咬牙关,两眼直直地盯着上面。

“好!”乐当时眉开眼笑,“我宣布……”

“乐当时!”一个苍劲的声音悠悠传来,“如果我是你,后面的蠢话一个字也不会说!”

这声音好比久旱的甘霖,方非的心中冰凉一片,身子陡然松弛下来。

乐当时大张嘴巴,到嘴的词塞了车,全都堵在嗓子眼上,他憋得面红耳赤,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大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个清瘦的影子,静静地站在那儿。

“天皓白!”乐当时的脑子转过弯来,“你来干吗?”

“抱歉,不请自来!”老道师走进屋里,回头看了看歌仙花,笑咪咪地说,“乐宫主,你的歌词写得真妙!”说到这儿,哼哼唱了起来,“乐当时,乐当时,聪明能干数第一,勤勤恳恳谁能比?人人都夸宫主好,宫主好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