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三秋听到这里,只觉神志恍惚:“他苦心教导我三十年,不过当我是用过便丢的棋子。”胸中一痛,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血水洒得满地。
明归眉峰一颤,忧虑一闪即逝,几乎无人察觉。花无媸见他如此刻薄,忽地脑中电闪,失声叫道:“我知道了,秋山不是自尽,他、他是死在你手里!”明归一怔,眨了眨眼,忽地哈哈大笑:“好个花无媸,你是怎么猜出来的?”此言一出,群情哗然,童铸等人无不惊恐。
花无媸心中愠怒,面上却不动容,冷冷说:“这些年来,秋山对我表白也不是一次两次。哼,他是天底下第一个痴情人,也是天底下第一个懦夫。我回绝了他多次,他从未自杀过一次。那天他来见我,虽然举动无礼,被我喝退,但凭他的软弱性情,恐怕还没有自尽的胆子……”说到这里,花无媸嗓子微微一哽。秋山对她一片痴心,她也不是无动于衷,只不过性子坚毅,从不当众流露罢了。
明归点头微笑:“说得好。秋山软弱无能,可要挑起争端,却是一枚再妙不过的棋子。那天我告诉他,说亲耳听你说到对他有意,那蠢材相思成狂,闻言欢天喜地,马上就去找你。哈,结果讨了个没趣儿,我知道他每次受挫,必要借酒浇愁,于是抢先一步,在他酒中掺了一点儿鹤顶红。再然后,哈哈,你都知道了!”他哈哈大笑,甚为得意。话没说完,灵台上早已群情汹汹,童铸更是愧怒交迸,胸口剧痛,吐出一口鲜血。
明归任凭众人叫骂,冷笑数声,手挟晓霜向前走去。众人投鼠忌器,无人敢去拦他。凌霜君心如刀绞,失声大哭。吴常青怒道:“明归,霜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把你碎尸万段!”明归冷冷不语,昂然向前。
梁萧忽地拾起宝剑,踏上一步,横在路上。明归脸一沉,冷冷道:“你要做什么?”梁萧把剑别在腰间,大步上前,他方才击败明三秋,余威犹在。明归不禁倒退半步,扣住花晓霜的后颈,笑道:“你再上一步,大伙儿同归于尽。”花清渊忙道:“梁萧,不可鲁莽!”
梁萧应声止步,目光停在花晓霜脸上,花晓霜也瞧着他,眼中泪光闪动。两人对视半晌,梁萧双眉一挑,笑道:“明老儿,我跟你做笔买卖!”明归冷道:“什么买卖?”梁萧说:“你放了晓霜!我来做你的人质!”这话一出,众人愕然。
明归不信天下有这样的便宜事,只道梁萧使诈,摇头说:“小家伙,你在老夫面前弄诡?哼,还早了十年!”梁萧哈哈一笑,挥掌拍中胸口,鲜血夺口而出。
人群中响起几声惊呼,花晓霜叫道:“萧哥哥,你……你干什么?”梁萧忍痛一笑,涩声说:“明老儿,晓霜如果突然发病,你胁持一个死人也没有用。我如今身受重伤,什么诡计武功也使不出来,你抓我,一点儿风险也没有。”众人听得呆了。花晓霜的泪水在眼中滚动几下,顺着雪白的双颊滑落。
花清渊心中焦急,高叫:“梁萧,别逞强,快回来!”他上前两步,一把抓出,梁萧身子一晃,花清渊一抓落空,眼看他逼近明归,不由心急如焚。
明归瞧得清楚,梁萧这一掌下去,的确受了重伤,一时转了好几个念头,狞笑说:“好!”探手拿他脉门。梁萧缩手退了一步,朗声说:“你若拿了我,不放晓霜又怎么办?”
明归眼珠一转,笑道:“好啊,我对天发誓,以一换一,绝不抵赖,违者天诛地灭,死于乱箭刀枪之下!”梁萧一点头,说:“好!”说着迈步向前。三人相距极近,众人无法插手,花晓霜泪流满面,连声说:“别来……别……”还没说完,明归一伸手,抓过梁萧,哈哈大笑:“我发誓,你也相信?”
一时众皆哗然。秦伯符厉声道:“明归,你再是猪狗不如,也不至欺骗十多岁的少年人吧!”他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明归脸色漠然,花无媸却老脸一热,瞥了他一眼。其他人都感忿怒,纷纷叫骂,明归两个人质在握,心中笃定,哈哈笑道:“小子,你如此帮这个病丫头,莫非是喜欢她?哈,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却如灵鹤秋山一般,是个痴情种子!”
梁萧摇头说:“我只知道,晓霜真心待我好,我也真心待她好。”他这番话字字发自内腑,说得十分恳切。花晓霜呆呆瞧他,便如痴了一样。花清渊纵然性情平和,也不由怒血上冲,大喝:“明归,你发誓不算,也不怕天诛地灭吗?”明归笑道:“天地算个屁?小畜生你自管骂。两个人质比一个稳当。弄死一个,还有一个!”说着抓起二小,大步流星,走下灵台。
花清渊眼见明归进入“两仪幻尘阵”,束手无策,急道:“怎么办,怎么办?”他团团乱转,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花无媸皱眉说:“胡闹,你是一宫之主,怎可临危自乱?”转身喝令众人,“开启宫内枢纽,逆转两仪幻尘阵。”
花清渊听得一愣,叫道:“如果这样,萧儿与晓霜岂不危殆?”花无媸摇了摇头,轻轻叹道:“只有赌一次了。明归一时不能逃离天机宫,便一时不会伤害两个孩子。让他脱身,才是危险。如果三人陷在阵中,时间一长,以梁萧的智巧,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花清渊但觉有理,急去开启机关。
明归在石阵中行走多年,早已惯熟,这时急欲脱身,行走如风。走了约摸二里,忽觉不对,举目四顾,发现石阵已被逆转,不由破口大骂:“花无媸这臭婆娘!”他深知天机宫里,只有花无媸想得出这种险招,一时风度尽失,张口就是一通乱骂,花晓霜听得难受,伸手捂住双耳。
明归骂了一阵,忽又沉静下来,瞧了梁萧一眼,冷笑说:“小娃儿你莫想趁机弄诡?”反手将晓霜点了穴道,搁置一旁,左手抓着梁萧后心,右手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演算阵法。
石阵忽正忽逆,变化不穷,阵中的石像未曾有变,是以高明算家,仍可通过一尊石像,推演出全阵的变化。明归身陷“刺客境”,心急如焚,定睛瞧着一尊“豫让潜厕”的塑像,用心推算不已。
豫让是春秋时晋国人,为替主人智伯报仇,潜伏在茅厕中刺杀赵襄子,却事败被擒。赵襄子也是气度特大的人物,认为豫让忠于故主,慨然将他释放。后来豫让又两次刺杀赵襄子,全都失手。最后一次被兵马围住,昂然不屈,伏剑自杀。在这“刺客境”中,都是这种仁义刺客的塑像,个个蓄势待发,气势无比凌厉。
一时沉寂无声,梁萧看了花晓霜一眼,见她双眼噙泪,定定望着自己,便对她微微一笑。花晓霜见他笑容洒落,心中一暖,不由释然了许多。
明归抬眼瞧见,冷笑说:“你们眉来眼去,现在可不是时候。”二人双颊发烫,各各低下头去。明归冷笑一声,低头又算一阵,忽听梁萧说:“算错了。”明归脱口骂道:“放屁。”可转念又想:“这小子算学高明,也许真的错了。”想着倒回重算,果然忙里出错,算错两步。一时惊疑不定,阴阴笑道:“小娃儿,你一意指点我,不怕我出了石阵,第一个宰你出气么?”梁萧笑道:“左右是死,死前挑挑你的刺儿,也是一件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