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九幽魔剑,被圣人禁锢于此,一旦出世便生灵涂炭,你把我从洛水中放了出来,难道不是闯了大祸吗?”
她踉踉跄跄的走向青年,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踮起脚尖,凑过去瞧他,鼻尖紧贴着鼻尖,“不过仙君你这样一表人才,被困在这陈腐仙界岂不可惜,不若随我去做魔头吧?”
“可我见尊下眼神清明,非是入魔之相。”被轻薄的仙君如是说。
“眼神清明?也就只有此刻了。”洛宓闻言嗤笑一声,她的右眼眶渐渐漫上了暗血色,一道血泪从其中淌出,顺着脸颊流下。
不,那不是血,而是凝聚成实质的阴气。
“仙君,我想赠你一场通天彻地的机缘,”她说道,右眼瞳孔渐渐消失,只留下了山峰般的倒影,“也想许你一场粉身碎骨的劫难。”
羽渊深深的注视着她,他嘴唇微启,“你……”
就在这时,女子扣住他袖子的手指骤然收紧,她瞪大了眼睛,同样的阴气从她的左眼流出,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
像是喘不过气,她垂下头,胸口剧烈的起伏,嗓子眼里冒出不成语句的音节,就这么持续了半盏茶,她突然停了下来,泰然自若的抬起头,眼神灰暗而阴冷。
“别多管闲事,小子,”女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语气一转,竟咯咯笑了起来,“不过也不要紧,反正你也要死在这里了。”
那个在笑的女人是谁?
看着眼前陌生的画面,熟悉的恐慌感再次漫上了洛宓的心头。
“别忘了!这次千万别忘了!”
恍惚间有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在耳畔呐喊,可她依然毫无头绪。
梦里的故事停留在了女子猖狂的笑声中,唯一的看官却早已抱头蹲下,试图从纷乱的记忆碎片里寻找到真相残留的线头。
可惜,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如既往。
“我还记得与你的初遇,羽渊。”
归墟之上,眨眼间便屠杀了三名龙子的黑衣女人轻轻的抚摸着被从虚空中拉出来的少年,她的动作温柔至极,眼神却坚硬如冰。
“那时候你远比现在要大的多,”她语气和蔼,“是今古唯一一名飞升的修士,被仙帝授予了仙君的头衔,一时风头无两。”
“听上去真不错,对吧?”手指微微用力,她强迫少年看向自己,“不过还有更好的呢。”
“你会再洛水河畔遇到被封印的魔剑,被她一眼相中,成为九幽的主人,自此与仙帝平起平坐……但是,凭什么啊?”
女子平稳的音调到了这里陡然拉高,她手指一下子嵌进少年的脸颊,丝丝鲜血从手指与肌肤的相接处淌下。
“你不过是随处可见的蝼蚁而已,”她咬牙切齿的说道,“有什么资格去顶替我的位置!”
眼神像是淬了毒,女子的声音重新化为了模糊的音节,既像风声在咆哮,又恍若激昂的奔流。
然后她凑了过来,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容,“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毕竟就像我曾说过的那样,你不得好死啊,李羽渊,哈哈哈哈哈哈哈……”
脸上的伤口火燎般的疼,李羽渊注视着眼前状若疯癫的女子,后者右眼没有瞳仁,倒影出的是一座山峰的孤影。
“既然命运能重来一回,我也不想纠结于过去,”笑完之后,她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用手指轻蹭着他的脸颊,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为寒意渗入了少年的身体,“毕竟——谁有空生死人的气呢?”
“你不是她,”沉默良久,少年终于开了口,“你是谁?”
“我是九幽。”
女子的食指抵上了他的唇间,那是一个“嘘”的姿势,而她的另一只手却抚上了少年的背部,摩挲了几下,然后猛地插/了进去!
鲜血喷溅而出,少年的心脏被她牢牢的握在了手里。
“‘天有九重,地有九幽’的九幽。”
她低头凑近了少年的耳畔,亲昵的宛若耳鬓厮磨的情人。
“知道吗,羽渊?你和那个贱人都该死。”
心脏撕裂般的收缩,少年张口咳出了一滩鲜血,正喷到了女子的胸前。
第68章
“滴答。”
一颗水珠砸落在女子的头顶,稍作停留之后便顺着黑色的长发向发尾滑落, 一路留下了淡红色的水痕。
“滴答、滴答。”
接二连三的水滴落下, 砸的一下比一下更重,引得抱头蹲下的洛宓站起身来, 她半仰起头,感受着液体重重砸落在脸颊的刺痛,然后伸出舌头舔掉了嘴角庞的水迹,腥甜的味道开始在口腔里蔓延。
天空在下血。
她茫然的抬起了手,一滴水珠滴落在了打开的手掌上, 它通体猩红,凝聚在手心, 丝毫没有滑落的意思。
四周还是她蹲下前的模样, 一成不变的洛水河畔和正在对峙的男女,只不过此刻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然而,当她低头凝视着掌心时,血珠的表面倒映出了新的画面。
洛宓熟悉那个画面,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 清气上浮,而浊气下沉, 而它们交汇的那一霎那,就是她诞生的瞬间。
不光是她,仙帝也好, 仙后也罢, 无数先天神灵诞生于此, 揭开了热热闹闹的上古时代。
透过朦朦胧胧的血水,她看到了九重天与九幽分离,她看到了婴儿形态的第一任仙帝和紧跟着他的四四方方玉印,她看到了九幽之地里终年不散的滚滚阴气和漂浮在其中的自己,她看到在自己身旁的一团蓝色火焰翻滚不休,像是有一道人影在不断挣扎,可最后落在地上的却是一张仅有残破半边的金面具,上面隐隐刻有起伏的山峦。
在看到这张面具的那一刻,就像是开天辟地投射出来的第一道光撒落到了脑门上,洛宓脑海深处那扇被层层迷雾覆盖的记忆之门终于吝啬的敞开了一条缝隙。
她想起来了,那是九幽。
“你知道为什么仙后会叫天帝印吗?”河畔抓着羽渊的女子突然转头,质问她道,“因为她是天帝的信印。”
“那么你呢?”那人用着她的脸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你叫九幽魔剑,就该是九幽的剑,而不是哪个阿猫阿狗的剑。”
“你只不过是九幽的附属品而已,却妄自吸收了它的力量。”她冷冷的说道。
“你以为那些人是谁杀的?是你。”
“你以为那些事是谁做的?是你。”
“你以为我是谁?我是你。”
女子的身影随着对话而逐渐模糊,变成了一道不断翻涌的黑云。
“凭什么当初活下来的不是我?!”
握紧手中的血滴,洛宓闭上了眼,“因为……你只是九幽意识残留的怨恨而已。”
“仅有恨意的东西,是不配成为王的。”
“你放肆!”
被激怒的黑影一下子涨开了一倍之多,隐隐有电光在黑色的云雾之间闪过,勾勒出最深处的面具残影。
洛宓任由它发泄怒火,反而把目光投向了黑影身后的青年,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羽渊满满抬起头,对着她摇了摇头,“阿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