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为了给我绣鞋才……”话未说完,眼泪已伴着哽咽声,簌簌滚落。
陆九卿给楚妤递去帕子,心疼的凝了她两眼,便带着催促的语意冲楚景同问道:“到底得的是何病?”
他虽不笃定楚景同这话是否有水份,但知道若是再在绣鞋这个话语上多做停留,怕是楚妤的心疼更止不住了。
楚景同与陆九卿对了眼,恭敬道:“回世子,小人娘亲的病,至今无法确诊。”
“不是请大夫开过方子了?信中还说已有好转。”陆九卿略显疑惑。
“是啊,若是不知道何病,那些大夫又是如何给娘开方下药的?”楚妤也立马附和。
又是一声长长的哀叹,楚景同缓缓道来其中原委:“娘亲晕倒时正值夜里,药铺早都关了门,我也只能和下人一起先将娘抬回床上,待翌日天亮药铺开了门才将大夫请来。”
“娘一直昏迷不醒,大夫便先施针刺激她清醒过来。娘醒来后断断续续的向大夫说明身体感觉后,大夫认为是长久哀思积聚,累及心脉,便开了些散郁结的滋补安神汤药。”
“可想不到服药过后,娘的病况再次反复,且有性命之忧!”
听到这儿,楚妤的心已是揪了一下又一下!额头上也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陆九卿隔桌紧紧握着她的手,给她以安慰。
楚景同继续言道:“再次施针过后,娘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但仍是病症蹊跷,大夫无从下药……”讲完这句他便顿住了,显然这是截至他离家前最后的状况。
楚妤蓦地从椅子里站起,急道:“也就是说直到现在,娘亲还是病因未明,药石无医?”
楚景同抬眼看了看她,略显心虚的点点了头。
之后便见楚妤眼中的担忧化为愤怒:“娘亲至今生死难料,你竟在信中匆匆带过,还有心离家进京!难道功名竟比娘亲的命还重要?”
“妤儿你先别急!我还没说完。”楚景同连忙起身安抚她,伸手扶上她的肩膀将她往椅子里轻按下。
“那你倒是快说啊!”楚妤急道。
“妤儿,其实……”楚景同余光偷偷瞥了眼一旁的陆九卿,心忖着他那么在乎楚妤,该不会怪他先斩后奏吧?
“其实……这回娘也来了。”
楚妤闻言瞪大着双眼,一双黑眸登时如铜铃般!“你说什么?”
“妤儿,娘真的来了,不只娘来了,爹也陪她一起来了。只是娘身子弱,经不起快马的颠簸,故而坐了慢车一路走走停停,再过两日估摸着就要到了。”
一瞬间,楚妤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脸上只怔怔的毫无表情。
京城名医聚集,又有陆九卿的帮持,娘的病自然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只是病成那样还要长途跋涉的颠簸而来,也不知此时人……
她不敢往下想去,毕竟连二哥跟爹娘分开都是几日前的事了,如今连他也不知娘的近况。
楚妤只觉眼前发黑,突然好似天旋地转般,整个人便站不稳当了。
说时迟那时快,陆九卿一下从椅子里弹起,双脚踩着二人之间相隔的椅子便跃至楚妤身后,在她倾倒的那一瞬终是将她揽在怀中。
“快来人!”
“去请府医!”
意识消散前,楚妤只觉自己身子嵌在一双温劲有力的臂弯中,她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依稀看到陆九卿那因心急喊话而略显狰狞的面目。
这是她头一次见他急成这般……形象都已顾不得。
既然爹娘也来了,哥哥为何不与他们同乘,难道就是为了早几日抵京,好快些入学……
这是楚妤彻底睡过去前所想的最后一句话。
***
临安城南面,进京的官道上,正有一辆马车缓缓的行驶着。因为慢,反而引得路过的人们好奇侧目。
车夫隔许久才悠闲的轻甩一下马鞭,那马儿走也似的往前挪。
车厢里坐的,是一男一女两位老者,女人躺在铺好的简易床榻上,男的则坐在床边的栏凳上照顾她。
“夫人,你别再执拗了,比起当年永不回京的誓言来,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啊!”
床上的女人虚弱不堪,一句话停停顿顿说了半天才说完整:“老爷……宿城也有好大夫……说到底,不是大夫的原故……是我……要到时候了……”
“别瞎说!宿城的大夫如何跟京里的比?你这一辈子跟着我尽吃苦受罪了,好容易迎来了发家的好日子,你可得陪我再多享几年福。”
“再说了,咱们跟那孩子无亲无故的,冒险将她带到这么大了,总得让她尽点儿孝。金银财宝咱们不稀罕,可连宿城的大夫都说国公府的府医皆是御医出身,保不齐能救你一命!那咱说什么也得来投靠那丫头一回……”
第110章
微微发红的过午阳光, 透过雕花窗牖上的半透窗纸映入屋内,显得极其温和。冬日里保暖的厚缎床帐内, 楚妤正半开着眼平卧着。
先前突然的昏迷后,大夫来了只掐了掐人中她便醒了过来。大夫说她身体无恙,只是忧心过度急火攻心,便开了些平心舒气的汤剂给她喂下。这会儿人变的很是安静,默默的听陆九卿的开解安慰。
“妤儿, 你娘之事不用担心。刚刚我已派了马车与府医去沿途接应, 遇到后若是府医认为你娘的身体可以继续乘车, 那就一路边诊治边赶路。”
“可是不适宜继续乘车,我也嘱咐他可先行在当地安顿好歇脚之处给你娘治病,到时我与你一同赶过去便是。”
眼眶中缓缓滑落着泪水, 楚妤无语凝噎。心中既忧心娘亲, 也感激陆九卿的心细如尘。
“楚二公子……”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陆九卿知是楚景同往这屋来了。这阵子大夫下人进进出出的太过忙乱, 丫鬟便也没像之前那样拦着楚景同先进屋禀报。当陆九卿转头看时,见人已进屋了。
“世子, ”楚景同远远的先行了个礼, 接着便边往床这边走来,边问道:“妤儿这会儿可好些了?”
“大夫说让她少说话, 多静养。”边说着, 陆九卿站起身来,随手扯了一把床帐子,将楚妤严严实实的遮在了里面。
楚景同人才刚快到床边儿, 这一下还是扑了个空,连一眼也没看着。心下不免有些腹诽,世子这举动显然是故意的。他是她哥,来探望下还能吵着她不成?
往那厚实的床帐子上看了两眼,楚景同一脸风轻云淡的笑笑,语气颇为释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对了,明日一早会有人备好马车载你去万堂书院,你将此信交于那里的监院,他会给你安排最好的先生。”边说着,陆九卿从床边的柜子上取过一个信封。
这信封之所以放在楚妤的闺房中,原本是想着她来作这个人情,但眼下既然如此了,这些小事便也无妨了。
楚景同双手接过那信封,牛皮洒金屑的缄札上明晃晃的‘万堂书院’四个大字,竟令他的手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