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屏笑而不答,只拍拍他的肩:“去了就知道了。”
就这样,在一群同僚的簇拥下,贺良卿头一次来了兰香馆这样的地方。才刚至门前,便有几个穿着单薄的小娘子笑魇如花地迎了出来,明明贺良卿之前从未见过她们,其中一个小娘子却热络地来挽他的手臂:“大人这么久不来看奴家,奴家都想您了呢~”
贺良卿推拒,却是左右夹攻,往哪躲也不是。
赵屏暗中窃笑,今晚来了这种地方,明日消息就会在宫里传开,他们自是没关系,可贺良卿这个以典妻之举惹人垂泪的形象可就彻底塌了。虽不至让圣上收回提拔他的旨意,但往后再想凭卖惨高升就难了。
几位翰林院的大人被春衫明媚的小娘子们带入了馆内,贺良卿也想好了,既然答应了让旁人选地儿,他此时撂挑子确实不好,不如将就着坐上半盏茶功夫,再以身子不适为由,早些交银子走人。
兰香馆由前卑后高的两处楼阁构成,面街的前楼类似瓦子,大厅轩敞,勾栏里有歌舞可看,招待的多是普通客人。穿过抄手游廊的后楼则尽是厢房,可以挑了称心的小娘子单独演奏,以招待贵客为主。
今日赵屏既是要让贺良卿出一出血,自是挑了后面的厢房。
前后楼阁之间有个小院子,湖石花木景色雅致,一些厌倦前堂喧闹的客人也会带着小娘子在此处幽会,做些众目睽睽下不便做的勾当。
就在贺良卿他们从游廊上行过时,不远处的假山洞里传来男子嬉闹的话:“还想跑?我看你今晚还能往哪儿跑~”
便是这样一句勾栏场所里寻常至极的狎戏之语,却叫贺良卿躯骨猝然一震,如遭雷殛一般!
他循着那声音看去,见洞口先是跑出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娘子,接着便追出一个年轻郎君来,两人边跑边嬉闹,先前那话他又反复说了两回,叫驻足在廊上的贺良卿愈发笃定了什么。
赵屏他们已走出去十来步远,才突然发现贺良卿掉队了,忙又倒回来催促:“贺大人?”
见贺良卿失了魂儿一般,赵屏疑惑的顺着他目光看去,就看到一男一女正不知羞臊的玩乐。再一看,那郎君他还认得:“陆正业?”
贺良卿猛地回神儿,错愕看着他:“赵大人认得此人?”
“认得,他是户部陆侍郎之子陆正业。”
“陆正业……”贺良卿低低重复着这名字,似在与记忆深处的一些东西进行拼凑。他虽不认识陆正业,也没见过这张脸,但这个声音他应当不会认错!
“赵大人,劳请你代我先招呼好各位同僚,我有事去去就来。”贺良卿颔了颔首,便大步走开。
赵屏冷哼一声,也懒得多管他,只管回去同众人饮酒作乐,反正最后姓贺的来付银子便成。
这厢贺良卿径直走到陆正业身前,陆正业正搂着小娘子坐在美人靠上你侬我侬,恍然觉察一道阴影兜头罩下,瞥眼看了看。起先以为是吃醉了酒的来寻晦气,结果见贺良卿眸正神清,不似醉了,便皱眉问道:“有事儿?”
贺良卿对他客气一揖:“在下曾是侍郎大人的学生,离京多年,想不到刚一回京就在此处巧遇阁下。不知阁下可否赏光一叙?”
“原来是我爹的学生啊……”陆正业面露窘色,倾身压低了声量问:“你不会向我爹告状吧?”
贺良卿付之一笑:“自然不会,在下只是惦记师父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可还硬朗。阁下若不嫌弃,今晚花销便一并挂在我账上吧。
一听这话,陆正业顿时高兴起来,转身勾了勾小娘子的下巴:“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乖~”说罢,跟着贺良卿进了另开的一间厢房。
贺良卿点了几壶酒并几碟下酒菜,起先话并不多,只是一味敬陆正业。陆正业得了亲爹的脸,与这上赶着敬自己的人倒也算喝得痛快,待他喝得差不多,人开始东倒西歪了,贺良卿便知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自然不是什么陆侍郎的学生,之所以骗陆正业,就是为了取得些许信任将陆正业灌醉。人醉了,套起话来也就容易得多。
“陆兄,在下久未回京,不知若想去上炷香,哪个山头的寺庙最为灵验?”
陆正业晃了晃身子,手指在半空乱指一通:“要说汴京香火最旺的……还得是寒山寺!”
“寒山寺”三个字令贺良卿心下一震,只他面上却不显,继续问:“那陆兄近来可曾去过?”
“近来……倒是未曾,不过年中时去过……”陆正业打了个酒膈,好似回忆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拧着眉摆了摆手:“不去了,以后都不去了……”
“为何?”贺良卿的声调骤然变冷。
陆正业不答,迷迷糊糊只顾继续饮酒,贺良卿又问他:“陆兄去时,可正值桃金娘开满了山?”
陆正业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抬眼看他:“你如何得知?”
贺良卿面沉如水,再开口时如同寒冰迸裂:“因为那晚你对一女子欲行不轨时,是我拿花瓶敲晕了你。”
第17章 误解
去岁的六月,精阳似火,许多人都爱待在家中不出门,往日香火鼎盛的寒山寺也变得香客稀疏起来。
夏莳锦原也只是打算去寺里上炷香就走,谁知饮过知客僧送来的解暑茶后,突感晕眩,竟是不能走路了。随行的水翠和阿露以为自家小娘子是中暑,便借了寺院的一间寮房让小娘子先歇息。
一般的中暑只消一副药就能好转,故而阿露下山去请郎中,水翠则留下来贴身照料。可是等到天色都暗了,还不见阿露将郎中请回来。
夏莳锦已有高热症状,水翠担忧若留在寺中过夜,夜里症状会加重,于是又向那个知客僧求助。知客僧道旁边的农家有滑竿,不过刚刚他去问过了,天热农家不愿接这趟活,他也不好硬逼人家。
水翠心想出家人去问,也只会苦口婆心地请求,哪有黄白之物好使?于是她带了整整一包银子亲自去那农家,请他们帮忙把小娘子抬下山去。
然而等水翠如愿以偿地带着两个抬滑竿的人回到寒山寺时,寮房的床上已然空空如也,小娘子不见了!
彼时夏莳锦已被人悄悄扛去了后山,她于颠簸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被人扛在肩上。惊慌之下她咬了那人一口,那人疼得松了手,她在双脚落地的同时拼命逃跑!
她仍处浑噩之中,可本能令她的双脚不敢停下,身后隐约传来一些声音,她顾不得听,就这么没有章法没有目的地乱跑乱撞。直到最后撞进一个有些羸弱却于她如救命稻草般的怀抱里。
贺良卿原是听说这寒山寺的后山有几棵昙花,常在盛夏的夜里绽放,便特意带上花瓶前来,想着移一棵带到杞县去给母亲看看。只是想不到昙花没挖到,却有个慌慌张张的小娘子投怀送抱,还虚弱的说了句:“救命……”
诧异间,他又听到不远处有个男子的声音传来:“还想跑?我看你今晚能往哪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