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山肩/小蘑菇追夫记(16)
下山路远,蘑菇怕得厉害,加上哭了一路,竟然在最后时刻,躺在竹篓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温亗打开盖子查看里面的紫芝,发现他没有声响了,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将那紫芝取出,细细查看。
蘑菇本就睡得不熟,被温亗一碰,即刻醒了过来。睁眼便见一张放大的,好看却冷淡的脸,吓得他一声尖叫。温亗掩去眼中那缕本就难寻的担忧,嗤笑一声:“竟然还能睡得着,看来并没有那么害怕。”
“你现在要吃我了吗?”不知是不是哀莫大于心死,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蘑菇反而不那么紧张了。也许真像少年所说,自己献出三百年的修为救人一命,下辈子可直接进人道投胎也未可知。
“我吃你做什么?采药乃医者常事,等到有人需要,自会用你。”
竟然不是现在就吃他……
这简直算得上是意外之喜,蘑菇生性活泼,得知死期不是此刻,便要求道:“那等有人需要再吃我,现在可以给我土吗?”
半数根须都裸露在空气中,生死暂时不受威胁,蘑菇立马感觉浑身都难受的厉害,“我要最好的腐土,还得栽在阴凉的地……”
“再多说话,即刻便晒干研末。”
温亗拿起竹篓里的土,边往阴凉的后院走去边凉凉说道。
蘑菇暂时在温亗后院安了家,不安的感觉重又漫上心头萦绕不去,虽然此时不杀,可只要在温亗家里一日,自己就是为了救人备着的一株药材,利剑悬在头顶,不知何时落下。
他不敢再懒惰,日夜吐纳,吸收天地灵气,想早日修出灵体逃出生天。
蘑菇岂能不知这是奢望。三百年才将将睁眼,他现在连晚上化形都不能,灵体哪是一朝一夕便可修成。但他们植物妖灵一族,原本便只是活一味生机,总要有些盼头,才能一天一天捱下去。不然就算真能等到金针菇回山来救自己的那一日,恐怕温亗没有将他怎样,也已因恐惧而尽数烂了根须。
想到温亗,蘑菇心中有时一阵恐慌。那少年不爱说话,常常捧着一本医书来后院,冷冷地只是瞧着他,却不言语。蘑菇被他盯得阵阵发寒,每每忍不住先开口打破沉默:“温亗,你又在背医书啦……好勤奋……哈哈哈……”
“笑得如此勉强,不如不笑。”温亗冷道。
蘑菇听他这样说,只能讪讪地住口,又默默腹诽,换你被人囚在院中,不知哪一日便被烹煮,看你笑不笑的出来。
温亗像是知道他想什么,即刻便接道:“不许暗自说我坏话,不然……”
“即刻晒干研末。”蘑菇听他说的多了,接的很溜。
温亗话被他堵在口中,缓步走到他面前冷冷俯视道:“你不信?”
蘑菇知道自己玩脱了,连连求饶:“我信我信,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他立在一片花草中,看着呆头呆脑的,嗓音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细软,温亗瞪他半晌,终是没再言语。转过身子,顾自背书去了。
转眼便过月余,却始终没能盼来金针菇。蘑菇也知道,金针菇下一次山时间根本不定,少则几日,多了,一走几十年的时候也有过。他强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萎靡,时时安慰自己,只要多散些灵力,佑得村子里的人顺顺利利无病无灾,温亗便没有取他性命的理由。
蘑菇刚来的时候,鲜少与温亗说一句话,只要开口,都以“喂”字开头。温亗终于忍无可忍,冷声道:“我叫温亗,真是不知礼数!”
蘑菇低声回他:“我在山上好好的长了三百年,本来便不知什么是礼数……”
温亗无言,又冷冷瞪他。
这会儿蘑菇意识到,虽然温亗出口便要将他晒干研成粉末,但除了将自己挖出生地带下山来,害自己一下子折损了几十年的灵力以外,他其实再没做过伤害自己的事。平时照顾也不可谓不细心,是以蘑菇渐渐不那么怕他,也因耐不住寂寞,时常与他搭话,问些呆头呆脑的问题。
“你叫温亗,我叫什么?”蘑菇一直奇怪得很,温亗是人,自己是灵芝,可他又叫温亗,那自己叫什么?
温亗正站在距离蘑菇两步远的地方熬药,闻言冷道:“你便叫你自己的名字,姓名由父母所定,我怎知道?”
“……我没有名字。”蘑菇小声说。
温亗一想,他的确没有生身父母,何谈姓名。
蘑菇紧起了兴致,急迫道:“你帮我想个名字吧,反正我没有父亲母亲,谁起都是一样的。”
温亗听他说谁起都是一样的就莫名不开心,又掺了作弄他的想法,扭头一看,蘑菇掩在花花草草中,随口便道:“就叫花好看。”温亗不动声色,认真道:“人间以花为美,便以花做姓,你长得那么丑,取好看二字折中一下。花好看。”
蘑菇忙不迭答应一声,开心地念了好几遍自己的名字。太阳已经落山,偷偷下山飘在温亗院外的几个魅灵看了蘑菇那个蠢样子,都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月儿……月儿?”有谁在叫自己,眼前景象蓦然拉远模糊成一片,炉边煽火熬药的少年温亗的脸也看不清了……
第十五章.最喜欢我
蘑菇循着声音费力睁眼,梦中是暮色四合,此刻却已天光大亮。温亗穿好衣服,挂起床幔站在床边叫他:“睡太久了,要是还困,起来吃过饭再睡。”
他揉揉眼睛,拽着温亗胳膊坐起来,身下立刻牵引出一阵怪异的感觉。温亗瞧他面色骤然变化,忙问:“下面还难受?”
温亗问的直白,蘑菇抓着他的手紧了紧,摇头道:“不是难受。”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脸埋在软枕中睡得通红,嘴唇也未消肿,头发乱糟糟的,一摇头像只迷糊的小猫。温亗忍不住软了眼神,抬手抚他脸颊,声音也温和一些:“那就起来用饭。”
蘑菇坐在床上伸手搂住他腰,脸也埋在他腰腹处轻轻蹭几下,含糊道:“我好像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温亗边给他穿衣边漫不经心问。
“乱七八糟的,忘了……”蘑菇仰头看他,凭着记忆道:“只记得你要吃掉我,我一直说求求你……还哭得好伤心……”
温亗夜里刚把人完完整整吃了几遍,闻言脸上表情瞬时有些尴尬,微凉的手覆在蘑菇眼睛上,挡住他澄澈望向自己的目光。
蘑菇被他遮住眼睛反而觉得好玩的很,忘了梦境,在他掌心不住地摇头轻蹭,傻傻地笑起来。温亗另一只手顺着他脊背滑下去,停在腰窝处将他按向自己,随即一把把人抱起来走出起居室。
吃过饭已经日上三竿,蘑菇没有午睡,在屋里闲闲地走来走去。以前他常常背着手,装模作样地迈开大步走,今日却两手交叠在小腹处,小步小步挪,急得跟在他身后地大黑围着他直打转。
蘑菇蹲下身子,跟大黑耳语:“我现在不能快步走,更不能跑,”他转头扫视一圈周围,没看见温亗,才继续趴在大黑耳边轻声而激动道:“因为我快生宝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