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某些特别的日子降临,呼唤着记忆里甜美和沉痛的部分,人还是会感到苍茫和孤单。
不消一刻,便是新年了,我无意识地摇着手里的摇铃,忽然之间,门打开了,杜卫平几乎是和外面庆祝新年降临的汔车响号声同时冲进来的。
他手上提着个包包,喘着气说:
「幸好赶得及!」
我诧异地望着他。他为甚么好像听到了摇铃的呼唤?
「新年快乐!」他微笑着说。
「你为甚么会跑回来?」我眼里泛着泪水。
「怕你一个人躲起在伤感。」他了解地说。
我微笑跟他说:「新年快乐。」
他很体贴地假装没看见我泪水,把那个包包放在桌子上打开。
「我带了火(又鸟)回来给你吃,还有香槟!」怹从那个包包里拿出一瓶冰镇过的香槟。
我皱起眉头咕哝:「火(又鸟)不好吃。」
他没好气的说:「你不要太挑剔,有火(又鸟)已经很好了。餐厅的食物几乎都给客人吃光,这只火(又鸟)是我预先留着的。」
「餐厅已经打烊了吗?」
「还有很多客人,我只是拿火(又鸟)回来给你吃,待会便要回去。你看!」他扬了扬手上的火(又鸟)腿。
那只火(又鸟)腿比我的大腿还要大,谁给它打中,铁定会重伤。
我们吃火(又鸟),喝香槟,我有点醉了。杜卫平忽然站起来,拍拍屁股,搓揉双手,笑吟吟地说:
「要不要看新年余庆表演?」
「你?」
他点点头。
「你要表演甚么?」
他拿来藤条和碟子。
我憋住笑:「你要表演转碟子?算了吧!你已经摔破了很多碟子。」
他举起两条藤条,吩咐我:
「把碟子放上来。」
我只好依他的。
碟子放好之后,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耍出用藤条在半空转碟子的杂技来,那两个碟居然没有掉下。
我为他响亮地鼓掌。
「怎么样?」他吊高眼睛问我。
「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原来偷偷练习。」
「我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的。现在有没有职业水准?」
「好得简直可以跟狮子一起关在杂技团里。」
他抛开手上的藤条接住了掉下来的碟子,懒洋洋地说:「我已经是了!不过,那头狮子很笨,常常找不到自己的拖鞋。」
「万兽之王才没空理会这些生活小节。」我说。
他收起藤条,看看手表,说:「我现在要回去餐厅了。」
「火(又鸟)很好吃。」我指指桌上那只火(又鸟)的残骸。
「你刚才不是说火(又鸟)不好吃的吗?」
但是这个不一样,可能这只火(又鸟)是从模里西斯岛来的,是吃渡渡树的果子长大的。」我跟他碰杯。
他咯咯地笑了,把杯里的酒喝光。
「谢谢你回来跟我过新年。」我感激地说。
「我们八岁已经认识了,别那么见外。」
「早知道你这么感人肺腑,我从前便不该常常欺负你。」
「不,我很怀念那些日子。」他笑笑说。
「我也是。」我朝他微笑。
「早点睡吧,你喜欢吃火(又鸟),我明天再带给你。」说完这句话,他的耳根陡地红了起来。
一瞬间,气氛好有点怪怪的。我避开了他的目光,他也避开了我的。电话铃声这个时候响起,为我们解了窘。
「一定是漾山打来跟你说新年快乐了!」我笑笑说。
杜卫平拿起话筒,说了两句,捂着话筒跟我说:
「是漾山。」
「帮我跟她说新年快乐!」我说。
醉昏昏的我,溜到床上去。
半夜里醒来,我发现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杜卫平直挺挺的坐在电话机旁边,他的藤条放在身边,鞋子也放在原来的位置,好像没出去过。
我走到他身边,发现他脸色苍白。
「你没有出去吗?」我问。
他疲倦地站起来,回去自己的卧室,把门关上。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双眼布满红筋,似乎是彻夜没有睡过。
「你没事吧?」我关心地问。
他摇了摇头,出去了。
接着的一个星期,我和杜卫平每天只是互道「早安」和「晚安」。其余的时间,他也是闭起咀巴不说话,脸是灰色的。回家之后,他总是关起门,躲在自己的房问里。
同住一室的我们,一向有一个默契:任何一方心情不好,不想说话的时候,都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虽然怀念他的笑声,我也只能够尊重他的沉默。
我在自己卧室的门上,贴上一张纸,上面写着:
「聆听心事服务
二十四小时开放
费用全免
绝对保密」
可是,他一次也没有敲过我的门。
这样又过了一星期。一天,我回家的时候,杜卫平把一张明信片递我面前。
「你的!」他的声音有点震颤,脸色难看极了。
明信片是朱迪之从德国寄来给我的,明信片上面的风景,是一个温泉。
程韵:
你的除夕和新年过好吗?昨天,我们去了法兰克福近一个叫 bad homberg 的地方泡温泉,真是太精采了!这个温泉是仿古代罗马浴场成的。德国是男女同浴的,比英国不知开放多少。浴场上,不论男女都是光着身子走来走去的。大家光着身子喝啤酒,光着身子跟朋友聊天,甚至光着身子跟朋友的老婆一起洗蒸气浴。所以,我也看到很多名符其实的「法兰克福肠」,连末代王孙的那个都看了。你不得不承认,外国男人的确是比中国男人优秀很多。看过那么多白人之后,我们三个女人都很想看看黑人是怎样的,末代王孙也很想看看。你知啰,听说黑人.....
果然给我们看到一个六呎高的黑人.........喔...... 我们几乎昏了过去!黑人才真的是上帝拣选的子民!有机会,你一定要看看!
迪之 迪之真是的!这些事情也写在明信片上,邮差看到了,还以为我是女色魔呢。
「你们女人。」杜卫平顿了顿,生气地说:「真的那么喜欢黑人吗?」
「起码我不是。」我说。
黑人?一瞬间,我明白了。
「漾山告诉我,圣诞节的那天,她跟隔壁的黑人上床了。」杜卫平痛苦地说。
朱迪之的明信片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她怎么说?」我战战兢兢地问。
「她说她太寂寞了,她爱我。」杜卫平的样子憔悴极了。
停了好久之后,他说:
「她已经搬出那间公寓。」
「那她是决定以后不见那个人吧?我知道很难受,但是,起码她对你坦白,换了是我,我想我没勇气说出来。」
他惨笑:「我宁愿她不告诉我。」
「因为那人是个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