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不舒服?」她紧张地问他。
「胃有点痛。」
「有没有吃药?」
「不用担心,我会照顾自己。你不是要出去吗?」
「是的,去看星。」
「别让学生们等你。」他倒过来哄她。
「嗯。」
天空没有星,阿枣那一边大概也看不到星。她离开了两天,他反而觉得自由。女人永远不能明白男人追求自由的心,即使他多么爱一个女人,天天对着她,还是会疲倦得睁不开眼睛,看不到她的优点的。
这个时候有人揿门铃,李澄起来开门,周雅志一只手支着门框,另一只手勾着皮包搭在肩上,斜斜
的站在门外,有点微醉,大概是喝了酒。
「我刚刚在楼下经过,可以借你的浴室用吗?」
「当然可以。」
「阿枣呢?」
「她带了学生去露营。浴室在那边。」
周雅志走进浴室,洗脸盆的旁边,放着两把牙刷,两个漱口杯,一个电动须刨,还有一瓶瓶排列整齐的护肤品,在在都是李澄和方惠枣共同生活的痕迹,她忽然有点妒忌起他们来。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问李澄:「我可以在这里睡一会吗?我很累。」她一边说一边脱下高跟鞋,在沙发上躺下来。
「没问题。」
「可以把灯关掉吗?灯亮着的话,我没法睡。」
「哦。」他把厅里的灯关掉,走进书房里继续工作。
她抱着胳膊,蜷缩在沙发上。今天晚上,她寂寞得很紧要,不想一个人回家去,在这个漆黑而陌生的小天地里,有脚踏车,有绘在墙上的圣诞树,有人的味道,她竟然找到一种温暖的感觉。
她突然觉得她有权在寂寞的时候去找旧情人暂时照顾自己,这是女人的特权。
长洲的天空今夜没有星,大家在沙滩上点起了火,围着炉火跳舞。方惠枣看看手表,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她打听了最后一班从香港开往长洲的渡轮的时间,跟同事交代了几句,说家里有点急事,得立刻回去看看,并答应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会赶回来。昨天离家的时候,她把家里的胃药带走了,却没想到需要药的是李澄,他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宁愿捱痛也不会去买药,她急着把药带回去给他,她要回去看看他。
渡轮上的乘客很少,苍白的灯光下,各有各的心事,不经不觉,她和李澄已经一起两年七个月了,他在夜校门外的石榴树下扳着枯枝桠等她的那一幕,仿佛还是昨天。离开史明生之后,她曾经以为她这一辈子不会遇到一个更好的男人,史明生跟她分手时不是说过人生有很多可能吗?遇上李澄,正是人生最美丽的一种可能。
渡轮泊岸,她匆匆赶回家。客厅里一片漆黑,她扳下灯掣,看到一个长发的女人蜷缩在沙发上,面对着沙发的拱背睡着。
李澄听到开门的声音,从书房走出来。
「你为什么会回来?」他问她。
周雅志被吵醒,转过身来睁开眼睛,看到方惠枣。
「阿枣!」她坐起身来,一边穿上高跟鞋一边向她解释,「刚才上来借你们的浴室用,因为太累,所以在这里睡着了。」
她站起来,拿起皮包跟他们说:「再见。」
周雅志走了,方惠枣和李澄面对面站着,她想听他的解释,但他什么也没说,她从皮包里掏出那一包胃药,放在桌上,说:「我带了胃药回来给你。」
「已经好多了。」他说。
「我要赶搭最后一班渡轮回去。」她转身就走。
在计程车上,她不停为他找藉口。如果他们两个有做过些什么事,不可能一个躺在沙发上,一个在书房里,也许周雅志说的是实话,但这一次已经是她第二次碰到他们两个单独一起了。周雅志对他馀情未了,那么他呢?李澄看了看桌上那一包胃药,匆匆追出去。
车子到了码头,最后一班渡轮要开出了,方惠枣飞奔进码头,水手刚好要拉上跳板,看见了她,又放下跳板让她上船。
渡轮上的乘客很少,在苍白的灯光下,各有各的心事,方惠枣哭了,她曾经以为她把两年零七个月的时光都掷在最美好的所在,他却伤了她的心。
李澄赶到码头,码头的大门已经关上,最后一班渡轮刚刚开走。他颓然倚在码头旁边的栏杆上。他不会告诉她,他曾经来过码头。如果爱情是一场追逐,他实在有点吃力了。
11
渡轮离开长洲码头,露营结束了,学生们都舍不得走,方惠枣却不知道应不应该回家。她可以装着 若无其事的样子吗?她害怕自己办不到。
她还是回来了,李澄正在和乌德玩耍。
「你回来啦?」
「嗯。」
乌德向着她摇尾巴。
「你吃了饭没有?」他问。
她突然对他这副好象没事发生过的神情好失望。
「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她问。
他望了望她,又低下头来扫扫乌德身上的毛,似乎不打算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又和她来往了?」
他还是没有望她,只望着乌德。
「你为什么不望我?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你的要求已经超过我所能够付出的。」他冷漠地说。
她深深受到打击,反过来问他:
「难道我没有付出的吗?你好自私。」
「为什么你不能够无条件地爱一个人?」他抬头问她。
「你说得对,爱是有条件的,起码你要让我接近你。现在我连接近你都不可以,有时候我不知道你心里头想些什么。」
「如果我们从没开始,也许还有无限的可能,但是开始了,才知道没可能。」他沮丧地说。
「你是不是想我走?」她颤抖着问他。因为害怕他首先开口,所以她首先开口。
他没有答她。
「那好吧。」她拿出一个皮箱,把自己的东西通通扔进去。乌德站在她脚边,用头抵住她的脚背,仿佛是想她留下来,她把脚移开,她需要的不是它的挽留,而是屋里那个男人,但是他连一句话都不肯说。
「其他东西我改天来拿。」她提着皮箱走出去。乌德追了出去,又独个儿回来。
她走了,他痛恨自己的自私,但他无法为她改变。
12
周雅志正在浴室里洗澡,有人揿门铃,她跑出去看看是谁,方惠枣站在门外。
「我以前曾经收留你,你现在可以收留我吗?」
她打开门让她进来。
「你跟李澄吵架了?」
方惠枣把行李箱放下,回答说:「是的。」
这所房子面积很小,陈设也很简陋,只有一张单人床。
「你跟李澄吵架,为什么会跑来我这里?」
「因为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而且,我来这里可以监视你。」
「监视我?」
「看看你有没有去找他。」
周雅志不禁笑了起来,说:「你跟李澄一起太久了,竟也学了他的怪脾气,随你喜欢吧,反正我这几天放假,不过我的床太小了,两个人睡在一起会很挤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