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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杳归霁/奶盐(96)+番外

眼前水雾朦胧,费了好久的劲,她才看出来,屏幕显示他们已经通话了两分钟。

屏着气将手机轻放回耳旁,苏稚杳再不敢动弹,也不敢眨眼,怕惊动了这个美梦,回到现实,耳边的声音就消失了。

“嗯?”他透出一声鼻息,温磁的,贴着她的耳朵磨,磨得她酥酥麻麻。

任她装得再坚强,一听见他声音,她的信念都还是要崩塌。

“贺司屿……”

苏稚杳喉咙灼烧,声线因情绪起伏而颤抖,嗓子都哭哑了:“对不起……”

她剧烈地抽噎起来,说千道万都不如这三个字,只要他不原谅,她就想要一直说。

对面安静住。

过去好一会儿,依稀听见他低低叹息了下,声音疲倦中浸出几分无奈:“你只会说这一句么?”

苏稚杳恍恍惚惚,眼睛肿胀得疼,没太听清他的话,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放肆着百感交集的情绪。

“我想你……”她哽咽着真心话,哭得透不过气。

仿佛是用完了仅存的力气,分开如此之久的难过,都在这一夜,在这一句里,道尽了。

这回,贺司屿静了足足半分钟。

电话里都是她低迷乏力的呜咽声。

“生病了?”他轻而低地问,再出声,口吻在夜里隐约裹挟上了几丝温柔。

“嗯……”

“发烧?”他猜想。

烧了五六天她都没吭一声,他一问,她瞬间就委屈了,哭声从鼻腔溢出来:“嗯……”

“是不是在家里?”他问。

苏稚杳抽抽搭搭喘息,肩膀耸动着,喉咙打颤“嗯”出声。

“知道了。”他道,思考过几秒,又多言了半句:“乖乖躺着。”

他熟悉的带有颗粒感的嗓音,融着夜色,一圈圈荡进耳底。

苏稚杳听得迷进去,纵容自己沉溺在他带来的安全和踏实感里,呵出热气:“贺司屿……”

“我在。”他轻声回应。

她哭腔寂寂的,来来回回又是服软的话:“不要生我的气。”

隔着电话,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猜不到他的情绪,只知道他一径沉默着,长久没有说话。

苏稚杳昏头昏脑,心失重得仿若浮在高空。

连通的两部手机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除了苏稚杳没忍住的抽泣,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静了大半晌,突然间,他没头没尾地低语了句:“钓到了。”

苏稚杳噎着声:“……什么?”

“我说……”贺司屿停顿顷刻,嗓音含叹深长,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你钓到了。”

第36章 奶盐

苏稚杳在颓寂的深夜里高烧不退时, 美国还是早上八点。

贺家老宅坐落于旧金山,临着私人海滩而建,花园占地百公顷的庄园式别墅庄严奢华, 气派得像中世纪城堡。

餐厅欧式装潢,如教堂般浮华, 廊柱高至浮雕穹顶, 拖垂下巨大的波希米亚水晶吊灯,波斯地毯, 墙上挂着几幅考究的油画。

自从贺司屿全权接管贺氏后, 贺老爷子便在老宅深居简出。

贺家三儿三女, 三个女儿都在,两个儿子或去世或入狱, 在场的只剩一个贺荣,算上旁支, 六七米长的餐桌也坐得满满当当。

贺家儿女平时各自忙于海内外, 只在特定的日子回老宅,近两月贺司屿的祖母病重,心血管问题,医生告知就这两天了,子女问讯赶来,待为老太太送终。

不过这都是意料中的事,贺老太太身子骨一向欠佳,几年前病发就已在鬼门关走过一遭, 活到今天, 也算是上天恩赐。

苏稚杳来电时, 贺司屿正在餐厅。

老爷子相中世交唐家的女儿, 想要促成贺司屿的婚事, 趁贺司屿难得留在老宅用早餐,特意将人请到别墅。

唐家名门世家,唐京姝无论出身还是学识,都能般配得上贺司屿,何况她还是个外貌明艳的大美人,言谈更是落落大方。

老爷子很满意,一厅人对她也尤为看好。

只有贺司屿,全程反应平平,简单吃了几口拌过鱼子酱的鸡蛋后就搁下餐具,慢条斯理喝起咖啡。

尝出是巴拿马的味道,贺司屿走了下神。

这是什么咖啡,好香。

是你欠我的那款吗,红标瑰夏?

贺司屿,这个泡芙真好吃,我还要,再配一杯巴拿马,麻烦你了……

脑海不听使唤地,又开始一幕幕放映女孩子笑眯眯的脸,有时又是泪眼朦朦,嗲声嗲气。

琉璃釉瓷杯停在唇边,贺司屿敛起眉眼,目光垂凝着杯中深浓的咖啡,迟迟没有抿下第二口。

他真是要疯了。

这两个月因祖母病情恶化,他基本都在美国,几乎没去过京市。

唯一和她见的一面,是在五月初,梵玺的家门口,还是不欢而散。

那天之后,贺司屿就一直在美国。

如他们这般的家族,亲情向来单薄,明争暗斗没有休止,老太太私产颇丰,如今病重,谁都想敬孝床前捞到好处。

这两个月贺司屿周旋在一群长满心眼的长辈间,浸沉忙碌里,经常错觉时间回到过去某一个节点,他始终都是那个刻薄寡恩的人。

从不曾对谁动过情思。

但一个个寂静的夜晚,他结束工作,疲惫地靠在办公椅上,弹开打火机点燃香烟,夹在指间深深抽上一口,在眼前吐出团团迷蒙的烟雾。

他平时只抽雪茄,只需要在唇齿间品尝,香烟过肺的快.感容易让人沉迷,他不喜欢,他要时刻保持清醒。

可落地窗外的深夜无声无息。

于是他破例抽了香烟,给自己不清醒的状态找到理由。

一闭上眼,不由自主去想她。

想到初见时,她一身烟粉色校服短裙,跪坐钢琴旁,乖乖从他手里接过雪糕的样子。

想到再见的雪夜,她戴着乳白色贝雷帽,撑一把透明伞颓丧地走在长街,一见他就惊得跑开。

想到她在停车库拉住他,说被跟踪害怕,悄悄往他身前靠近,那时应该是第一次,她打起他的主意。

后来拍卖会,她跟他叫价,算计和他见面,现在想想她故意使坏也就这么回事,记得深的是那天,她穿着丝绒小黑裙,戴红桃耳坠,从高一阶的楼梯上蓦然回首,极近的距离睫毛轻眨,眼尾一抹娇艳。

柔柔问他,贺司屿,你可不可以让着我点儿。

那画面很美。

美到他有一秒的停顿,去想自己可能也无法免俗。

只是当时的感觉并不强烈,出于Zane的人情,他对她有过几次援手,结果这姑娘算计他算计得越发明目张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当初,他直白问她千方百计接近的目的,她却说钟意他,想和他交朋友。

贺司屿这辈子唯二信过的谎言。

一是幼时听贺朝的为父亲泡茶。

二就是信了她说钟意他的话。

利用就算了,他自己容许的事情自己承担后果,结果这姑娘连钟意都是骗他。

小没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