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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12)

进来的是个年轻男人,年纪大概二十五左右,身材修长,穿米色西装,戴银框眼镜,褐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像那种在金融街工作的高级白领。伊利亚登时愣了,他没想到来接应的人竟是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绅士。四个黑衣的保镖等在门外。

“薇拉在哪儿?”他直白地问道。

伊利亚还没做声,女孩儿已经从浴室里飞奔而出,小鸟归巢般冲进他怀里:“汤米!”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四条手臂才分开。

屋里乱糟糟的,毯子堆在床上,桌上放着半瓶伏特加和上一餐没吃完的热狗,地上扔着糖纸和垃圾食品的包装袋。只一眼,托马斯就知道妹妹这几天过的日子是什么样。

“让我好好瞧瞧你。”他捧起薇拉可爱的脸颊,仔细凝视着她,像检查珍贵的文物。他的双腕很干净,没有一个纹身,指甲修剪得光洁整齐,手指修长漂亮,只有一个长期握笔形成的薄茧,左手带着一只黑色半掌手套。

看了一会儿,他挪揄地挤挤眼睛,笑了起来:“亲爱的,你怎么变成了一个苏格兰小妞儿?”

薇拉知道他在嘲笑自己乱蓬蓬的红头发和格子裙,委屈地撅起嘴:“讨厌的汤米。”

“对不起,我来晚了。”男人立刻软化,亲了亲她的额头,“纽约到芝加哥真的有点远,我借了一架螺旋桨飞机才赶到。”

交接完毕,托马斯抬起头看了伊利亚一眼。目光穿过镜片,伊利亚不知怎么打了个哆嗦。那张温和亲切的脸虽然还在笑,眼神却带着冷冷的探究,他的眼珠是浅灰色的,像无机质的玻璃球。伊利亚野兽般的本能生出警惕。

盯着陌生的青年,托马斯问妹妹:“这个是?”

薇拉嘴唇蠕动,没有立刻开口。一段令人尴尬的沉默,她扭头看向伊利亚。

伊利亚用那双绿眼睛静静地回望她,手臂松弛,手指离开了扳机。

那些带血的证据还藏在浴室里,只要薇拉一句话,他就会被当场打成蜂窝。但是他不打算反抗,心甘情愿束手待毙。

“……他叫伊利亚,那天晚上救我出来的,还中了一枪,流了很多血。”

薇拉做出了决定。她把事实的一段陈述给哥哥,隐去了另一段。

托马斯“哦”了一声,对这段诡异的沉默没有深究。

“你会获得应有的报偿。”他淡淡地说,招手让四个保镖进来。

“清理一下,这个安全屋算废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第九章

一坐进车里,薇拉迫不及待问:“汤米,我们去圣乔治医院看望爸爸吗?”

“恐怕不行宝贝儿,FBI没有批准探视权。”托马斯安慰她道,“不过不用担心,我回来后立刻去找他的主治医生谈过了,爸爸没有生命危险。当时子弹打中了他的腰带扣,又嵌入腹腔,医生截掉了一段肠子后,他就没事了。”

“可他摔倒就没起来,我好担心……”在薇拉心里,列夫就像天神一样,是无所不能的,他的重伤让她失去了心理上的依靠。

托马斯为了照顾妹妹的心情,语音轻快地说:“没爬起来是因为爸爸那天晚上喝太多了,亲爱的,医生告诉我给他做手术时都不敢打麻醉,因为他的血管里流淌的都是伏特加!”

薇拉松了口气,“那我们现在回家吗?”

“还不行,宅子作为犯罪现场暂时被封锁了,我们去科莱昂大厦,那里有两层公寓是家里的产业。我已经让人去给你买新衣服和日用品了,萨莎和玛丽愿意留下继续工作,她们俩会照顾你。”托马斯抓抓妹妹的头发,充满信心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得到哥哥的安慰,薇拉总算有了一点安全感,她全身放松,把头靠在托马斯肩膀上,“你回来了可真好。”

事情远非托马斯安慰妹妹的话那么简单。

列夫的手术虽然很成功,但遭此重创,他至少要卧床休养两个月。检方还没有提起公诉,没有正式的拘捕令,FBI只能将他暂时软禁在医院里。托马斯通过一些手段和养父取得了联系,列夫命令他跟几个区的首领合作管理帮派。

科莱昂大厦的两层高级公寓成为“雄狮”新的总部,托马斯每天在这里约见帮派人员、法律顾问以及上层关系人,晚上则阅读大量资料,为列夫的诉讼准备材料。他以超凡的智慧和冷静的态度梳理这团乱麻,混乱的局势看起来被暂时控制住了,但实际上海面下仍暗流汹涌。

帮派中的高层对突然回来的托马斯并不信任。

他不是沙皇的亲生儿子,是那个法国女人跟列夫结婚时带来的小孩,菲舍是她的姓氏。不是俄裔、跟列夫没有血缘关系,托马斯并没有继承权。如果不是列夫意外受伤住院,高层不会接受这个外人的指挥。托马斯将妹妹带在身边,强调她的正统继承人身份,加上父亲的嘱托,才勉强获得了组织中的发言权。

托马斯·菲舍面临的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诉讼、争吵不休互相指责的帮派成员、以及意大利黑帮的仇杀。从回到芝加哥的第一天起,他每天的睡眠不足四小时。

薇拉被托马斯接走后,伊利亚连续几天都没能见到她,突然被夺走宝物的心情难以言表,他像只流浪的野兽一样在科莱昂大厦附近徘徊,企图在窗户里瞧瞧天使的影子。

可连这么点卑微的愿望也难以实现,那栋公寓的价格是市价四倍,保卫措施很严格,复活节枪击事件发生后,帮派一直在对人员进行过滤,没受到召唤,伊利亚没理由进入大厦找她。

得到又失去的爱情令他痛苦万分,伊利亚失去了冷酷的伪装。若是永远当一只黑暗生物,就这样走向终结也就罢了,可已经适应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望,见过那一丝美丽的星芒后,他再也不能忍受暗无天日的生活。

薇拉,薇拉,薇拉……

一遍又一遍念着星星的名字,孤独的野兽在寂寞中发狂。

? ? ? ? ? ? ? ?

凌晨两点,薇拉第五次伸手去摸空荡荡的旁边,最终忍受不了,偷偷从床上爬了起来,光着脚通过走廊来到客厅。借着朦胧的月光,她垫起脚尖,从小吧台上摸了一瓶伏特加,手口并用拔出木塞,倒出一杯酒液。伏特加透明无色,虽然入口刚猛,喝完却闻不出酒味,不怕被人发现。

捧着杯子,薇拉将小嘴巴凑了上去,电灯啪的一声点亮了。

托马斯站在开关旁,静静地看着她。

“我坐在客厅想事情,没有开灯。”他说。

光着脚的女孩儿像个被当场捉住的小偷,手足无措地看着哥哥。

“怎么想起喝这个?”托马斯走过来,抽出她手里的杯子放回去。

薇拉低着头说:“我睡不着,做噩梦。”

托马斯想起安全屋里桌上的半瓶伏特加,叹了口气,牵着她的手来到自己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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