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京都大约三千公里外,有一位秃老亮形象、明明长相丰神俊逸,皮肤却糙的厉害,胳膊上挂着划伤的男军官,他正坐在弯弯的月亮下,用嘴叼着手电筒,写啊写。
干裂的嘴唇由于大张着嘴,血迹染在了手电筒上。
别人都是写个一两封信,但楚亦锋得写三封。
怕啊,怕他真的光荣了,别给心底的那几个人留下啥心理后遗症。
写给父母的信,他换了平日说话的套路,讲小时候,诉说感谢父母对他的栽培,他嫌弃自己啰嗦,但也是第一次耐下性子。
就罗里吧嗦一次吧,一直没说过。
楚亦锋在最后琢磨来琢磨去,到底加了一句:“妈妈,要是我不在了,您不用再为了孩子忍了,忍了大半辈子,该怎么高兴怎么来了。”
可以预见,当楚将军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多么的暴跳如雷。
心寒啊,他在这个家是啥时候没了地位的?怎么就生了不孝子!
第二封信,楚亦锋写的迅速了,他替他的叔叔楚鸿迟,抒发了当听到即将要上战场的那份激动心情。
告诉楚慈,当穿上这身军装后,即使牺牲,也一生无悔的决心。
楚慈是他唯一的弟弟,那小子心灵上有道疤,楚亦锋希望自己的寥寥数语,能让那小子明白、懂得。
可当他提笔写完“毕月收”的信封后,一时略显踌躇,摘下嘴里的手电筒,仰头看了看星空。
再低头时,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拧眉写下了真正意义上的“遗书”。
“毕月:
那套三室一厅,赠与给你。先别莫名其妙,读下去!
家这个词,是归属,是你受伤难过的去处。
别怕,有一天你累了倦了,有地儿能收留你,即使没人在你的身边陪着,它是死物,不会走。
我的那台车也留给你,不会开也接着,去系统的学习一下,不要开快车,要时刻保持清醒、注意安全。
有了它,你就是倒买倒卖啥,都不怕再被雨浇的狼狈、四处逃窜!
它能让你的步子迈的更快、走的更远,相信我,你需要它。
我卧室那屋的左手边抽屉里,有个黑色的实木盒子,里面还有两千多块钱。
那钱啊,不是白给你的,每年天冷了,拿着它给自个儿添件棉衣,也不知道够买几年的。
没办法,我奶奶太厉害,我母亲不知道咱俩的关系,我的存折在大院儿,就这些能留给你的。
还有,你明年五月份刚一过,就记得去找我的好友刘大鹏,我会在信的末尾留下他的电话号码。
你拿着这封信给他看,他会给你安排留在京都分配工作,相信我,去找他,你一准儿不会回乡下。
以上几点,你乐不乐意都要接着!都要照办!
不要问自己为什么,我现在就能给你答案,因为我乐意!
不要再轻易接受别的男人的帮助,你刚十八岁,还分不清好人坏人,每一个故意接近你的人,都抱有目的,包括我!
钱串子,毕月,如果可以,我希望是陪伴你一辈子,实现我想象里的那些不怀好意,而不是在另一个地方,想你一辈子。
以上,真实有效,楚亦锋亲笔。”
第九十五章 乱套(为冰依11和氏璧+1)
山谷中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白雾穿梭在一个又一个驻扎的帐篷之间,吹拂着一面面颜色鲜艳的战旗。
今晚,天空作美,在连续阴雨缠绵的日子里,它忽然大晴了起来。
夜空中挂满了星星,似是在祝福、叮嘱,让战士们能感受这一刻时光的美好。
夜深了,帐篷里传来战士们的呼噜声,楚亦锋怀揣三封家书,也进入了梦乡。
……
楚鸿天推开了家门,浑身上下散发着酒气。他心里比谁都难受,咋抒发?找个跟他有共同话题的,曾经一个战壕里滚过不怕丢人的,大喝一场吧!
就这样,他和军辉的父亲,面前摆着花生米,手里操着搪瓷缸子,一口又一口的白酒往下灌着。
越喝越难过,楚将军眼圈儿几次红了。
楚鸿迟、他亲弟弟,他们老楚家就他们这哥俩!
没了,牺牲了,他那么优秀的弟弟,比他有文化、说话有水平,要是活着,是不是能比他更有出息?
楚亦锋、他儿子,唯一的小子,得给他老楚传宗接代的宝贝疙瘩!
打小调皮,可大院里的叔叔伯伯谁不得夸一句,长的好,聪明极了!
一直一直,那小子还真就没让他失望过。
他嘴上从来没夸过,可别人家儿子白给他一沓,他都不换,那是打一下,后悔半天的心尖子!
军辉的父亲喝多了是絮叨,拽着楚鸿天的胳膊说着军辉小时候的事儿。
楚鸿天喝多了就忆往昔,两个大嗓门直喝到半夜才双双回家,都憋着没说呢,还不知道咋和家里那爱哭的妻子交代。
“嗯!”楚鸿天清了清嗓子,希望得到没离家出走前的待遇。
以前他回来,他那个俊媳妇都给他拿鞋、还帮他穿上。几十年了,一如既往的对他这样。
一时喝多了,又习惯性摆谱,站在门口等着。
梁吟秋打开卧室门,平日里爱盘着的发鬓也早已经放下了,穿着一套格子棉布睡衣出现,用着清清冷冷的眼神瞧了楚鸿天一眼,随后就转身又关门进去了。
“你!你这娘们……”
“砰”的一下,开门开的太急,梁吟秋自个儿开门、肩膀居然撞在了门框上,她拧着眉,声音里就跟带着冰碴似的:“娘们?楚鸿天,你管谁叫娘们呢?不会说话就出去!”
就这么两句自认为的重话,梁吟秋喊完了,楚父没咋地呢,她先被气的羞的脸红了。
楚父一愣,愣完以为自个儿听错了,看着梁吟秋有点儿躲闪的眼神,气焰又再次嚣张了起来。
拖鞋换鞋,手中的公文包一扔,大步上前,边走边小声警告着:“我看你这娘们是欠揍了!”
喝的涨红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的五官,无论是真是假的怒气,都看着像那么回事儿,大掌一把钳住梁吟秋的胳膊,往卧室里拽,“啪”地一声,脆生生的声音……
梁吟秋使劲挣扎着,力气上又扭不过楚父,她觉得这日子真不能过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
她都多大岁数了,居然又被他打了屁股。
有种羞辱感全面向她袭来,这一刻后悔的肠子都要悔青了,怎么就嫁了大字不识的大老粗!她有眼无珠啊!
楚父这一生啊,怕的人和事儿少之又少,当年因为大舅哥的身份,被人带走审查拷问,他都没含糊,可他就怕家里这娘们哭哭唧唧,那真是磨人啊,哭鸡尿嚎的,一抹泪能抹一上午。
瞅了瞅卧室门带上了,还这个点儿了,楚父放心了,翻过撅在那痛哭的梁吟秋,一把搂在怀里。
粗大的手指想给人抹泪,梁吟秋嗖地一下就转过了头,楚鸿天搁嗓子眼里嘟囔了句:“这不闹着玩。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搞年轻时那一套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