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电话听起来也是一个很随意很有人情味道的电话。
“戚润物啊,好想念你啊。我们二十年不见了啊。你好吗?”
“老张吗?你好吗?我好我好啊。”
“我想最近去武汉看看你,我要请你吃一顿好饭。”
“什么?请我吃饭?在哪里?在武汉?你要来武汉吗?”
“是的。我要去武汉。你看看最近你哪天有时间,我就哪天飞过去。”
“我哪天有时间吃晚饭吗?你不是出差来武汉吗?”
“我不是出差。为什么非得出差才去看老同学呢?我特意去看你。”
“哎呀老张,你真是真是,太客气了。”
“没事。二十年过去了。一晃人都老了。想看看老同学了。再不看看人就动不了了。你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老张,我真是感谢了。你要来看我,我还能没有时间吗?看你方便吧,你哪天来都行。”
“戚润物啊,你还是老样子啊!豪爽,性情中人,我真是很高兴。”
“老张啊。我也很高兴。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来?你来了就住在我家,回去的机票我来负担。”
“戚润物啊,谢谢你的好意。我去看你,难道还会给你添麻烦不成?一切都不要你管,我自有安排。你就给我一点时间,咱们吃个饭,见个面,好好聊聊就行了。”
“不行不行。老张,我不能让你破费。咱们都是靠工资吃饭的人,都不富裕。你听我的安排好了。”
“戚润物,你就别坚持了。我是肯定不会让你掏腰包的。我自己也不掏。我有一个外甥,企业家。他和他的朋友都是你的崇拜者,他们听说可以见见你,别说飞机票,就是火箭票他们也愿意掏。”
“崇拜我?我又不是电影明星歌星什么的。老张你就别骗我了。”
“看看,戚润物,我怎么会骗你呢?影星歌星算什么!我外甥和他的朋友都是你们粮食储备系统的,你的成就你的才华他们早就慕名了。一听说我和你是同学,高兴得都不敢相信,说你这么一个平凡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戚润物先生的同学呢?”
“好了好了。你就别说了。我哪里有什么成就啊。”
“咱们说好了。下个星期六我去武汉,到了再给你打电话。”
“好的没有问题。”
“哎呀,戚润物,真想看看你呀。”
“我也很想念老同学呀。”
“你这个著名的专家要给我一点面子啊,到时候多和我的外甥他们聊聊,鼓励鼓励年轻人,他们也许要你提字签名什么的,请一定不要拒绝。”
“老张啊,你这不是笑话我吗?好吧,我不会拒绝年轻人的。”
“谢谢了。再见。”
“再见。”
电话挂上以后。戚润物久久地坐在一边,支颐凝思,一会儿笑笑,一会儿又笑笑。戚润物与北京的老张同电话的过程中,李开玲坐在一边织毛线。从戚润物单方面的话语里,她能够听出对方说了一些什么。李开玲毕竟在公司做了好多年,她懂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她觉得这个老张的晚餐来得有一点名堂。当然,李开玲不会干涉戚润物个人的事情。她静静地织自己的毛衣。猜测戚润物可能是与这个老张有过一段交情。现在戚润物正是需要感情的抚慰。这个晚餐来得也正是时候。
半晌,戚润物清醒了过来。她突然开口说话,把李开玲吓了一跳。
戚润物说:“开玲,你要帮我设计一下形象。”
李开玲说:“是为了这顿晚饭吗?”
戚润物说:“是的。”
李开玲轻声细气地问戚润物:“这个老张是你大学的同学?”
戚润物说:“是的,你听见了。”
李开玲说:“我是说你们在大学是否有交情?”
戚润物说:“嗨,你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老张不仅没有交情还有一点过节呢。”
快乐的戚润物把她与同学老张在大学的故事滔滔不绝地讲开了。原来老张与戚润物在班里旗鼓相当,两人一直在暗中较劲。以致于在毕业分配的时候矛盾公开,两人当面怒斥对方的狼子野心。后来老张倚靠家庭关系,被光荣地分配到了国家部委机关,而戚润物则被分配到了地方研究所。戚润物还哭过好几次鼻子呢。幸亏机构调整,老张所在的某部不再管理粮食储备系统,否则,戚润物有可能和老张发生再次的矛盾。
李开玲说:“这么说来,老张忽然这么兴师动众地请你吃饭就有问题了。我就是觉得他说话玄乎得很。藏头露尾的感觉。”
戚润物不这样看问题。戚润物说:“开玲哪,你这个人是过于小心了。老张没有问题,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老同学了,二十年过去了。我与他也没有任何利害关系了。他还会有什么别的意思呢?想念同学而已。咱们不要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李开玲说:“反正我的感觉不对头。你们一个班,同学也不少吧。为什么他不去请别人吃饭,眼巴巴地飞一千多公里到武汉来?”
戚润物得意地说:“那是因为我有成就啊。我在我们的行当里是著名人物,你知道吧?看望老同学也要看望值得一看的人嘛,这种心理我还是可以理解的。”
李开玲没有话说了。在某些方面,戚润物永远是一个女孩子。
戚润物立刻打开了衣柜。她要以最美好的形象出现在老张面前。出现在崇拜她的年轻人面前。实际上,一对竞争关系一旦成立,这种竞争将随着生命一直延续下去。这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是令人愉快和激动的战场。
2
现在的形象塑造要从头开始。那么戚润物是否要染发呢?戚润物从来没有染过头发。她一直崇尚自然。再说她一直也没有很认真地去研究自己的头发。现在大开着电灯,凑近崭新的镜子,戚润物发现了自己的白头发。她有白头发了。别人的白头发一般出现在鬓角,戚润物的出现在头顶。
戚润物恐慌地告诉李开玲:“我的头顶生了白头发。披下来活象一只白毛龟,要不要染了它?”
李开玲说:“那就染了吧。”
戚润物说:“可是我又不是演员,我染发合适吗?”
李开玲就是要帮助戚润物从深受王自力打击的日子里恢复积极的生活态度。所以她热烈地怂恿说:“当然合适了。现在谁不染发?你从电视里面看到了吧,中央首长们开会,坐了一大排,除了吴仪没有染发,谁都染了发。个个头发乌亮,人人都是返老还童的样子,多么精神。”
戚润物说:“不是还有吴仪吗?吴仪不染发,我看她比谁都精神。我也不染了。我最崇拜吴仪了。我要向她学习。”
李开玲劝导戚润物说:“戚老师,我可要说真话了。首先,中央首长们在一起开会,吴仪本来就年轻,当然精神。另外,人家吴仪不染发是仗着她头发好。你看人家一头浓密的漂亮的天然卷发,有型有款,神气得不得了。哪里是你这样稀疏的头发能够学得来的。再说吴仪现在是全中国年轻人的偶像。好多年轻人纷纷把黑头发染花白,一心要学吴仪的样子。你怎么敢和吴仪同志比?像你这种年纪和资历的女同志,崇拜吴仪就应该学习她的工作精神和人生态度。你看吴仪每次出来的那风度那气质那考究的衣着!”